凌晨四点十七分,小店静得能听见灰尘落地的声音。
准确地说,是连灰尘都不敢落。
空气仿佛被抽成了真空,每一粒分子都屏住了呼吸,生怕惊扰了这场无声的仪式——小桃正第三次尝试复刻“初心版蛋炒饭”。
她照着墙上那张用马克笔歪歪扭扭写的《蛋炒饭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操作:鸡蛋要打散到“像初恋眼泪一样均匀”,火候控制在“中火偏小,别像老板发工资那么狠”,盐巴撒三下,“不多不少,刚好能听见咸味喊你爹”。
动作一丝不苟,甚至有点机械。
可锅里的饭就是不争气——米粒干巴巴地粘在一起,香气寡淡得像是被社畜榨干灵魂后的早高峰地铁。
“为什么……还是不行?”小桃咬着下唇,眼眶泛红。
她不是没吃过陆远做的蛋炒饭。
那一口下去,整个人从脚底板暖到天灵盖,眼泪差点当场表演一个“无预兆开闸”。
可现在,她明明每个步骤都对,却像极了当代年轻人努力生活却得不到回报的写照——过程全对,结果摆烂。
就在她几乎要放弃时,身后传来窸窣声。
回头一看,陆远不知何时爬到了灶边,靠墙坐着,眼神涣散,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地板砖缝,指甲边缘已经渗出血丝。
他没看锅,也没说话,整个人像一尊即将熄灭的炉子,只剩最后一缕余温在苟延残喘。
小桃鼻子一酸,轻声问:“哥哥,我做得不对吗?”
话音刚落——
“咚!”
那口焊死燃气、五年没换过的新时代老铁锅,猛地一震,锅身竟微微离地半寸,像是被人从下面轻轻托起。
紧接着,锅底裂缝中渗出一缕白气,如蛇般顺着锅沿盘旋而上,在空中凝成一个微小却清晰的旋风。
旋风中心,一点金光浮现,像是一粒会发光的米饭,缓缓旋转,宛如宇宙初开时的第一颗星辰。
整条街的锅碗瓢盆在同一秒齐鸣!
东头王奶奶家的砂锅“哐”地跳了一下,吓得她梦里惊坐起:“谁偷我家汤?”
西巷李师傅的不锈钢蒸笼自动掀了盖,冒出一股带着葱香的热气;
南边小学门口卖煎饼的大爷手一抖,面糊画出了个爱心——他发誓他今天根本没想搞浪漫。
十三户人家在同一秒惊醒,做着同一个梦:母亲掀开锅盖,热气扑面而来,耳边响起那句熟悉到骨子里的话:“宝贝,吃饭了。”
梦境温柔得让人想哭。
而这一切的源头,就在这间破旧的小店中央——那口铁锅悬在半空,金光米静静旋转,仿佛在等待某种召唤,又像在低语:“他还记得我们。”
屋顶上的凌霜几乎是瞬间感知到了能量波动。
她正蹲在瓦片上啃压缩饼干(伪装成夜巡),一口咬下去发现饼干突然变得香脆可口,还带点红烧肉风味——这不对劲!
下一秒,她人已如黑影般从天而降,稳稳落在陆远面前,蹲下身探他脉搏。
“微弱如游丝,体温偏低,器官功能衰竭边缘……”凌霜眉头紧锁,语气冷得能结冰,“你还想做饭?你连站都站不起来。”
陆远嘴唇动了动,声音轻得像风穿过门缝:“……锅……响了。”
凌霜一怔,回头看去。
只见那口铁锅竟开始缓缓转动,金光米的光芒越来越盛,周围的空气出现细微扭曲,仿佛有看不见的力量正在汇聚。
更诡异的是,店外传来一阵阵金属轻鸣,像是全城的厨具都在应和。
她猛地意识到——这不是陆远在驱动火种,而是火种自己醒了。
它不再依赖某个特定的人,而是像种子落入土壤,开始自主生长。
“所以……你根本不需要恢复记忆?”凌霜盯着陆远,声音罕见地带上了一丝波动,“你只是……一个引子?”
陆远没回答,只是嘴角极其轻微地扬了一下,像是笑,又像是抽搐。
可就在这时,那粒金光米忽然轻轻一颤,光芒向四周扩散,如同信号发射。
刹那间,数百公里外,一座隐于山林的老屋中,焚灶婆婆正在闭目冥想,手中六代传承的陶勺与铜铲同时发烫,心口猛然一震。
她睁开眼,望向城市方向,喃喃道:
“火种不择主……”焚灶婆婆那一句“火种不择主”,像是一颗火星,落进了干枯百年的柴堆。
她手中那张泛黄的“引火符”在炉中化作灰烬的瞬间,整座山林的炊烟都为之一滞。
老屋梁上挂着的七代厨具——从曾祖母的竹筷到孙女辈的不锈钢汤勺——齐齐震颤,发出低沉如钟鸣的嗡响。
婆婆闭眼轻叹:“傻孩子,你还想靠一个人把全世界喂饱?人间烟火,从来不是英雄戏。”
话音未落,千里之外的城市上空,云层竟裂开一道缝隙,月光直直照进“战地灶”的后厨。
那口悬在半空的老铁锅终于落地,一声闷响,却不像砸地,倒像是叩钟——全城的锅碗瓢盆跟着共振三下,宛如集体行礼。
与此同时,韩川正蹲在地下室,对着三百多个城市的数据终端疯狂刷新。
“全民记忆共鸣计划”运行72小时,进度条卡在9.8%不动,他刚想骂一句“这破系统比食堂wiFi还烂”,屏幕突然全黑。
下一秒——
所有显示器同时亮起,白底黑字,赫然跳出一行简短到离谱的提示:
【今日无人炒饭,但大家都吃上了。】
韩川瞪大眼,手一抖打翻了泡面杯。
“谁黑我系统?!AI觉醒开始用美团了?”
可还没等他报警,警报系统先炸了。
国家气象局热源监测网发出红色预警:全国342个城市出现非生物性、非电力性、无法解释的异常热源信号,集中爆发于居民厨房、街边摊位、学校食堂……甚至监狱伙房!
更离谱的是南境小镇孤儿院。
监控录像显示,凌晨四点二十三分,那口用了二十年、焊补过七次的旧铁锅,毫无征兆地自己颠了三下,米粒翻腾,油香弥漫,最后竟稳稳盛出一碗金黄油亮、葱花点缀、蛋粒分明的蛋炒饭。
院长第二天接受采访,声音发颤:“我们……没开火。煤气阀门锁着,电闸断着,连老鼠都不可能按动开关。可孩子们都说,闻到了‘爸爸的味道’。”
而在北方雪原深处,暴风雪肆虐的废弃边防哨所里,一名因暴雪失联七天的士兵奄奄一息。
他梦见小时候母亲在灶台前哼歌,醒来时却发现——
那口结满冰霜的铸铁锅内壁,竟凝出一颗晶莹露珠,缓缓滑落,滴入冰冷的剩饭中。
刹那间,饭粒回暖,香气悄然升腾。
他捧着饭盒哭了:“妈……您是不是来过?”
没人知道的是,在那同一瞬,陆远胸口那团微弱跳动的火种,轻轻一颤,分裂出第二道金线,如流星划破虚空,无声射向雪原方向。
而店内,凌霜盯着这一幕,第一次感到了某种超越武力体系的存在——不是能量波动,不是灵气爆发,而是一种温柔到令人战栗的秩序正在重建。
她低头看着陆远,后者依旧眼神涣散,仿佛只是个旁观者。
“所以……你已经变成‘传说’了?”她低声说,“一个不需要本人到场,也能让人吃饱的传说。”
小桃站在灶台前,望着那口安静下来的铁锅,手指微微发抖。
她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只知道——
锅响了,他没动。
可世界,好像从此再也停不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