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后的日子如同舒缓的溪流,表面平静,内里却自有其需要适应的暗涌。镇北侯府并非寻常人家,每日送往迎来的拜帖、各府之间的节礼往来、以及府内庞大的仆役管理与日常用度,构成了一张庞大而精细的网络。作为世子夫人,苏甜不可避免地需要逐渐接触并掌管这部分中馈。
这日清晨,苏甜按例前往正院向林夫人请安后,林夫人便将她留了下来,指着身旁一位面容严肃、眼神精明的嬷嬷道:“甜儿,这是府里的老人,姓严,跟在娘身边二十余年,最是熟悉府中事务。往后便让她跟着你,府里的人情往来、账目收支,你先慢慢熟悉起来,若有不明之处,尽可问她,或是来问娘。”
严嬷嬷上前一步,对着苏甜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语气平板无波:“老奴严氏,见过世子夫人。”
苏甜心知这是婆婆在帮她平稳过渡,微微颔首:“有劳严嬷嬷。”
回到世子院,严嬷嬷便抱来了一摞厚厚的账册,开始逐一讲解侯府的收入来源、各房用度定例、仆役月钱发放、以及近期需要准备的回礼清单。数字繁杂,名目众多,关系盘根错节。
“……英国公府老夫人寿辰将至,按惯例,需备玉如意一柄,珊瑚盆景一座,另需特制一份易于克化的养生药膳礼盒,此事还需夫人费心。”严嬷嬷一丝不苟地禀报着。
苏甜静静听着,目光扫过账册上密密麻麻的字迹,并未流露出丝毫畏难或烦躁。待严嬷嬷说完,她才开口,声音依旧平稳:“账目我已看过大概,规制旧例也已知晓。养生药膳我会亲自调配。至于其他礼单,暂按旧例准备,列出明细与我过目即可。”
她顿了顿,看向严嬷嬷,目光清正:“府中规矩,我自当遵从。然有些细节,或可稍作调整。例如采买一项,我看去岁同期与今岁同期,部分药材、布匹价格浮动颇大,往后此类物品采买,可固定两到三家信誉良好的商铺,按月或按季询价比对,既能保证品质,亦可节省不必要的开支。嬷嬷以为如何?”
严嬷嬷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讶异。这位新夫人年纪轻轻,又是乡野出身,原以为会对这些琐务一筹莫展,没想到她不仅听得进去,更能迅速抓住关键,提出的建议虽打破了某些默认的“惯例”,却合情合理,令人挑不出错处。她收敛了几分轻视,垂首道:“夫人思虑周详,老奴遵命。”
恰在此时,门外丫鬟通报,道是府里一位负责浆洗的粗使婆子,不慎被热水烫伤了手臂,疼得厉害,又不敢惊动外面的大夫,听闻世子夫人医术高明,想来求个恩典。
苏甜立刻起身:“人在何处?带我过去。”
在偏院的下人房里,那婆子正捂着手臂呻吟,小臂上一片红肿,起了几个水泡。苏甜仔细查看了伤势,确认并未感染,便从随身携带的荷包(实则是空间存取)里取出一个小瓷瓶,将里面清凉的药膏轻轻涂抹在伤处,又用干净的细布妥善包扎好。
“这两日莫要沾水,按时换药,三五日便可消肿。”她语气温和,并无半分嫌弃。
那婆子千恩万谢,几乎要跪下来磕头。
此事虽小,却在侯府下人中间悄然传开。世子夫人不仅没有架子,肯为他们这些下人诊治,用的药更是立竿见影。一时间,苏甜在仆役中的声望无形中高了许多。
然而,挑战并未结束。几日后的一个午后,一位与侯府沾亲带故的远房表婶前来拜访,明里暗里打探苏甜掌管中馈后,能否在年节份例上对她家“稍加照拂”,言语间颇有些倚老卖老的意味。
苏甜端坐主位,捧着茶盏,静静听完对方的暗示,方才放下茶盏,微微一笑,笑容得体却带着疏离:“表婶关爱,心领了。侯府一切用度皆有定例,乃是先祖所定,为的是公平持家,不偏不倚。若为您一家破了例,恐难以服众,也对其他亲戚不公。还望表婶体谅。”
她话语柔和,态度却是不容置疑的坚决,将那表婶后续的话全都堵了回去,只得讪讪地告辞。
送走客人,侍立在旁的严嬷嬷看着苏甜沉静的侧脸,心中那点最初的疑虑已彻底消散。这位新夫人,看似温和,实则心中有杆秤,既有仁心,亦有决断,更不乏管理的手段。她不仅用医术立足,更开始用她的智慧与原则,在这复杂的侯府经纬中,悄然编织着属于自己的权威。
夜幕降临,萧煜回府,听闻今日种种,拉着苏甜的手笑道:“看来我的夫人,不仅悬壶济世,亦能执掌中馈,真是娶到了宝。”
苏甜靠在他肩头,望着窗外皎洁的月光,轻声道:“不过是在其位,谋其政。这里是我的新家,我自会尽力经营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