瓜尔佳氏见宜修冷笑着没说话,越发得意:“女子无才便是德。老奴说句僭越的话,主子们还是安分些好,别让外头人说爱新觉罗家的福晋都失了体统。”
“放肆!”西鲁克氏将茶盏重重一放,茶汁溅出杯沿,“你也敢管爱新觉罗的家事?女学堂教格格们理事辨是非,是为了将来撑起家宅,轮得到你置喙?”
马氏也搁下佛珠,语气冰冷:“皇上敬重你,是念着哺育之恩,不是让你奴大欺主!别以为有皇上的体面,就能在宗室面前摆谱,这儿坐的都是爱新觉罗的主子,还轮不到你一个外姓奴才训话!”
瓜尔佳氏脸色煞白,寻常宗室福晋往日里都让她三分,竟忘了眼前是两位亲王太福晋,是正经的主子。
见瓜尔佳氏消停下来,满厅人松了口气,西鲁克氏拍了拍宜修的手:“别怕,有我们在,还容不得奴才放肆。”
瓜尔佳氏面色愈发惨白,这话半点不藏人啊。
马氏冷哼一声,你说话避人了?
宴席刚要重开,又闻脚步声乱响,阿灵阿福晋却开了口,唔唔哭了两声,目光直直射向温宪与荣恪:“两位公主也在?可真是巧了。”
人走到桌前,端起酒杯却不喝,“前几日去给姐姐请安,见她孤零零的,都说女儿是贴心小棉袄,怎么两位公主倒有空来喝喜酒,没空多陪陪亲额娘?孝道何在?”
温宪脸色一白,荣恪攥紧了袖口。
阿灵阿是康熙的小舅子,阿灵阿福晋仗着这层关系,素来爱挑拨是非。
宜修放下筷子,轻声道:“舅母这话就错了。前几日我入宫,公主的孝道自然给了该给的人。前儿太后、太妃还说公主贴心呢?怎么,在舅母眼里,公主形式不妥了?”
“……”阿灵阿福晋语塞,太后都夸孙女贴心,她一介臣妇自然是不能再逮着孝道置喙的。
西鲁克氏适时开口:“阿灵阿福晋还是管好自己的家事吧。皇家的孝顺,轮不到外人置喙。再胡言乱语,仔细我们禀明皇上,说你挑拨天家骨肉!”
阿灵阿福晋见两位太福晋都护着宜修,知道讨不到好,讪讪笑了两声,想就此揭过去。
偏生与她不睦的富察夫人嘀咕道:“她是个什么货色,满京城谁人不知??”
旁边的索绰罗夫人嗤嗤笑了,“可不是么。可怜的大格格,好端端的及笄礼,就这么被她掺和了一脚。”
此言一出,阿灵阿福晋和瓜尔佳氏都僵住了,偏偏二位开口说话的夫人身份也不差,两人还真不好回嘴。
四周人看自己二人的眼神都鄙夷万分,不曾想会将自己置于如此尴尬境地的两人,只能灰溜溜借口身体不适提前离席。
经此两遭,宴席愈发热闹,西鲁克氏率先举杯笑道:“让各位见笑了。雅丽茉,快给你四婶母和八婶母敬杯酒,多亏她们为你操持。”
雅丽茉端着酒杯上前,先敬宜修:“谢四婶母、八婶母为我筹谋及笄礼,还让妹妹去女学堂读书。”
八福晋笑着接过:“往后好好读书,别辜负了长辈的期望。”
宴席散后,八福晋与宜修同乘一车,眼中满是赞许:“今日多亏了两位太福晋,不然瓜尔佳氏那关还真不好过。”
宜修没说什么,上下打量了八福晋一眼,“你我都不曾惹过她,她今儿怎么就开了口?”
往日因着康熙,宜修等人对瓜尔佳氏都礼遇有加。
八福晋也纳罕,“我也奇怪了,还以为是四嫂和她积怨了。”
两人对视一眼,怀揣疑惑各自回府。
夜里,直到胤禛说起噶礼被弹劾一事,宜修才明白,她是替谁挡了灾。
好家伙,自己是无辜受累啊!!
这事儿说来话长,胤祥救了被追杀的一行人,从山西逃难来的,把几人藏的状纸随手递给了御史蔡珍。
蔡珍当即上奏,噶礼贪婪无度、虐吏害民,收了十多万两赃款……这一上书,可是捅了马蜂窝。
胤禛哪能让胤祥出事,带着胤祥就去了毓庆宫,太子对此很感兴趣。
噶礼该死,但他更想的是逼康熙处置噶礼。
索额图是他叔姥爷,犯罪都死了,噶礼凭什么例外——先前噶礼就被弹劾过,但康熙就是护着。
这几日宫里,乾清宫的气氛异常焦灼。
康熙拿着噶礼的那些罪证,气得头昏,太子还一脸不善的盯着自己,想徇私也难。
“皇阿玛,噶礼在山西为非作歹,百姓怨声载道,御史参奏的旧案更是铁证如山。”
轮到把山西祸害的不行的奶兄弟噶礼,你就下不去手?
你宁愿顾忌乳母?却忘了索额图是我的叔姥爷?
十三干得好!
胤禔站在一旁,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太子说得是。噶礼不过是仗着奉圣夫人的体面,在地方上作威作福,说到底就是个奴才。处置了他,既能安抚民心,也能让下头人瞧瞧,皇阿玛的恩典不是无底洞。”
他巴不得噶礼倒台,瓜尔佳氏不过一个奴婢,竟然敢在他女儿的及笄礼上无礼。敲打压根瞧不上的瓜尔佳氏。
康熙把奏折往御案上一拍,沉声道:“朕何尝不知他该死?可奉圣夫人哺育朕多年,当年朕出痘,是她日夜守在床前。处置了噶礼,朕如何对她开口?”
这话既说给儿子们听,也像是在说服自己。
然而,康熙再不愿意,也得表态——太子正盯着呢,胤禔也看热闹不嫌事大,不处罚也不成。
督查院的御史也闻到味了,立刻把噶礼的一些旧案翻出来。
御史们一本接一本的参,康熙听的眉头直皱,捏着手串,眼神锐利。
太子的脸上却带着笑意,胤禔也很高兴,嘴角噙着笑,不过一个奴才而已!
退朝后,胤禛故意落在后面,等胤祥追上来。
胤禛递过一杯热茶,低声道:“刚在殿上,你攥着朝珠的手都白了。”
胤祥灌下热茶,才缓过劲来:“四哥,我真没想到会闹到这步田地。早知……”他还是想救人,噶礼是真的该死,山西百姓受苦了。
可他就怕皇阿玛迁怒额娘。
“你没错,”胤禛打断他,目光扫过廊外往来的太监,声音压得更低,“百姓的状纸不能不递,只是如今朝堂上的浑水,少蹚为妙。太子因索额图的事憋着火,大哥巴不得挑事,皇阿玛又在乳母和国法间纠结——你夹在中间,稍有不慎就会被当成靶子。”
胤祥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四哥是说,有人会借噶礼的事牵连我?”
“不是有人,是肯定会,”胤禛呷了口茶,“大阿哥素来瞧不上你跟我走得近,太子又想借这事逼皇阿玛表态,你一个递状纸的,最容易被推出来当替罪羊。”
“低调些总没错。”
胤祥眼底的慌乱渐渐褪去,重重点头:“谢四哥提点,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他刚要走,又回头问,“那奉圣夫人那边,会不会迁怒于你和四嫂?前几日及笄宴上,她还刁难四嫂来着。”
胤禛笑了笑:“你四嫂比你想的有分寸,她不欺负别人就不错了。”
这话是真的,宜修可不是受气的性子,真谋算如何出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