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砚沉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既然他们想试探,那我们便让他们看个清楚,传令下去,自明日起,本王病情加重,需要玄狐心尖血做药引方能续命,让周伯派人高价悬赏,动静闹得越大越好。”
柳云萱立刻领会了他的意图。
玄狐极其罕见,心尖血更是传说中的之物,此令一出,无异于向外界宣告靖王已到穷途末路,药石罔效的地步。
这既能进一步打消皇帝指婚的念头,也能让卓玛公主彻底死心,一个需要靠虚无缥缈之物吊命的亲王,如何能是她心目中的草原雄鹰?
“妾身明白。”
柳云萱点头,“那乌斯藏使团那边……”
“静观其变。”
楚砚沉眸光锐利,“多吉今日吃了亏,以他的性子,绝不会善罢甘休,但他投鼠忌器,不敢在明面上再有大动作,我们要防的,是暗地里的手段,让玄加派人手,盯着驿馆和醉仙楼,若有异动,立刻来报。”
正事商议完毕,室内一时安静下来。
窗外风雪似乎更大了,呜呜地拍打着窗纸。
楚砚沉的目光落在柳云萱略显疲惫的脸上,语气缓和了些,“今日之事,王妃处置得极好,临危不乱,据理力争,维护了王府和醉仙楼的尊严。”
柳云萱轻轻摇头,叹了口气,“分内之事罢了,只是没想到,这年关将至,风波却一桩接着一桩。”
她想起鬼医莫问的话,想起自己扑朔迷离的身世,心头仿佛压着千斤重担。
楚砚沉仿佛看穿她的心思,伸出手,轻轻覆上她放在膝上的手背,微凉的指尖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别怕,有我在。”
掌心传来的温度和话语中的力量,让柳云萱心中一暖,连日来的紧绷与不安似乎找到了依托。
她反手与他交握,重重地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外间传来周伯的声音,“王爷,王妃,沈小姐派人送来帖子,说是得了几株难得的绿萼梅,邀请王妃明日过府赏梅。”
沈慕英?
在这个敏感的时候?
柳云萱与楚砚沉对视一眼,皆看到彼此眼中的深思。
“回复沈小姐,本妃明日必定准时赴约。”
柳云萱扬声道。
沈慕英此举,绝不仅仅是赏梅那么简单。
或许,能从她那里,得到一些关于乌斯藏,乃至宫中动向的消息。
周伯领命而去。
柳云萱看着跳动的烛火,心中已然有了计较。
前朝秘宝的迷雾,乌斯藏和亲的漩涡,皇帝的猜忌与算计,这一重重的风波,她必须保持清醒,步步为营。
而明日沈府之行,或许就是一个的契机。
沈府的梅园虽不及皇家西苑规模宏大,却别有一番精心构筑的雅致。
几株罕见的绿萼梅于皑皑白雪中傲然绽放,清冷幽香沁人心脾,仿佛能涤荡世间一切烦忧。
沈慕英一身利落的骑射服外罩件厚实的银狐裘,正立于梅树之下,见到柳云萱,脸上露出爽朗的笑容,快步迎上。
“王妃肯赏光,慕英荣幸之至。”
她抱拳一礼,姿态洒脱,全无寻常闺阁女子的扭捏。
“沈小姐相邀,云萱岂敢不来。”
柳云萱含笑回礼,目光扫过满园清梅,赞道,“果真寒梅傲雪,清绝动人,沈小姐好雅兴。”
“不过是借个由头,想与王妃说说话罢了。”
沈慕英引着柳云萱走向园中的暖亭,亭内早已备好暖炉热茶,点心果品一应俱全,伺候的下人被远远遣开。
两人落座,沈慕英亲手为柳云萱斟上一杯热茶,神色稍稍敛去了些许随意,低声道,“王妃,昨日醉仙楼之事,我已听闻,多吉那人勇武有余,谋略不足,但对他乌斯藏的荣耀看得极重,昨日他当众退让,心中定然憋着一股邪火,您与王爷还需多加提防。”
柳云萱心知这便是今日赏梅的主要目的了,微微颔首,“多谢沈小姐提醒,乌斯藏勇士的性情,我们略有了解,只是不知卓玛公主对此事,是何态度?”
她顺势试探。
沈慕英端起茶杯,眸光锐利。
“卓玛公主?”
她轻笑一声,带着几分了然,“那位公主的心气高着呢,昨日之事,她未必全然不知情,甚至可能默许,她是在掂量王妃您的分量,也是在试探靖王府的深浅,不过王妃昨日应对得当,反倒让她更感兴趣了。”
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据我们沈家在乌斯藏那边的消息,这位公主临行前,曾与她父王有过争执,她似乎并不完全赞同此番和亲,至少,不赞同被人随意指婚。”
柳云萱心中一动,这与她和楚砚沉的猜测不谋而合,“如此说来,公主自有主张?”
云萱指尖轻轻摩挲着温热的茶杯,眸中闪过一丝了然的光芒。
沈慕英带来的消息,无疑印证她与楚砚沉的猜测,卓玛公主并非被动接受命运的棋子,而是有自己想法和野心的变数。
“多谢沈小姐告知,这个消息对我们很重要。”柳云萱真诚地道谢。
沈慕英摆摆手,神色坦荡,“王妃不必客气,祖父常言,靖王与王妃身处漩涡中心,却能步步为营,他老人家很是钦佩,我们沈家虽不参与党争,但于公于私,都不愿见到朝局因外邦之事再生波澜,能帮衬一二,也是应当。”
她顿了顿,语气转为凝重,“只是,陛下那边心思难测,昨日醉仙楼风波,恐怕更会让他觉得,将卓玛公主指婚靖王府是平息事端的最佳选择,毕竟,一个病重无嗣的亲王,配上一位心有他属的异国公主,在他眼中,怕是再稳妥不过。”
柳云萱轻轻点头,皇帝楚祁正打的就是这个如意算盘。
既要利用和亲牵制乌斯藏,又绝不允许这桩婚事壮大任何可能威胁他皇权的势力。
病弱的靖王,确实是这盘棋上最合适的棋子。
“陛下的心思,我们自然明白。”
柳云萱唇角勾起冷峭的弧度,“只是,棋子未必甘愿任人摆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