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贵妃挥挥手，宫人尽数退去，暖阁的门被轻轻合上。
室内只剩下她们二人，以及那愈发浓郁的甜香。
皇贵妃抚摸着隆起的腹部，语气依旧柔和，眼神却渐渐锐利起来，“王妃过谦了，侥幸二字，可从你口中听到不止一次，琉璃水晶，珊瑚绒，新奇纸笔，如今又是这堪比仙术的烟花，桩桩件件，可都不是寻常侥幸能得来的。”
她微微前倾身子，压低声音，带着一丝蛊惑，“王妃是聪明人，当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靖王府如今处境微妙，王爷病体沉疴，你一个女子支撑门庭，握着这许多令人眼热之物，难道就未曾感到如履薄冰，夜不能寐？”
柳云萱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忧虑与无奈，“娘娘明鉴，臣妾一介女流，岂会不惧，只是王爷病重，府中用度甚巨，妾身也是被逼无奈，行此商贾之事，勉力维持罢了，至于那些物件，确是机缘所致，并非妾身有何过人之处。”
“哦？是吗？”
皇贵妃轻笑一声，指尖划过茶几边缘，“可本宫怎么觉得，王妃非但有过人之处，更有莫测之能呢？”
她话锋一转，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明人面前不说暗话，王妃，陛下对你这侥幸所得，可是关注得很，今日的烟花更是龙心大悦，只是这份悦对靖王府是福是祸，可就难说。”
她紧紧盯着柳云萱的眼睛，仿佛要透过那层恭顺的伪装，直抵内心，“王妃以为，若陛下开口，让你将这制作烟花的机缘献于朝廷，你是献，还是不献？”
柳云萱没有说话，神色凝重。
此时，门外响起三长两短的敲门声，这是影与楚砚沉之间的暗号，她自然知道其中含义。
此时，她与皇贵妃处于极度安全的空间。
皇贵妃手扶着孕肚，缓缓走到柳云萱面前，双膝弯曲，跪在地上，脸上已无刚才那般傲慢，“奴婢秋水给王妃娘娘请安。”
柳云萱双手扶她坐回软榻，勾起唇角，“你果然没让我失望。”
“奴婢得王妃相助才能逃离销魂阁的魔爪，也是王妃让奴婢有了新的身份，奴婢自当为王妃鞍前马后。”
秋水眼中蓄着泪，此情此景，已等待许久。
“大局未定，今日又人多眼杂，你冒然寻我过来，可是有何要事？”
柳云萱端起微凉的茶盏，吹了吹浮沫，神色凝重。
秋水是她最后的底牌，时机未到，绝对不能被发现，否则，之前的付出，全部功亏一篑。
“奴婢知道与您见面风险太大，可此事奴婢斟酌许久，必须亲自见您，宫宴也是唯一的机会。”
秋水从袖袋里拿出一封信轻轻放在桌面，推到她面前，“我的人在太后宫中暗格里找到的，信里内容是什么，奴婢没敢私自查看，可信封外魏国公三个字，奴婢就感觉不简单。”
她拿到此信已有些时日，却没机会送出，太后年关将近时就卧床不起，自然不知暗格内的东西失窃。
今日是她唯一与靖王妃见面机会，必须亲手把信交到靖王妃手里。
柳云萱一听与魏国公有关，脸色一凛，素白的指尖拿起信封，里面似乎有重物，捏了捏，应该是玉佩之类的东西。
此信关系重大，她小心翼翼的收好。
目光落在秋水隆起的腹部，柳云萱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太医可曾诊过脉象，是男是女，心中可有数？”
秋水闻言，下意识地护住肚子，眼中闪过一丝母性的柔光，随即被更深的决绝取代，轻轻摇头，“回王妃，太医署几位太医都隐晦提过，脉象滑利，似是一位公主。”
她抬眼看向柳云萱，带着孤注一掷的恳切，“王妃，奴婢晓得轻重，即便……即便真是位公主，奴婢也定有法子，让她必须是皇子。”
柳云萱心下一沉，秋水眼中的决然让她明白，为复仇与生存，这女人已不惜一切。
她伸出手，轻轻覆在秋水的肚子上，感受着里面小生命的悸动，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静与残酷，“很好，记住，她出生那一刻起，就没有任何如果，她必须是大楚的皇子，是太子。”
“是你我，乃至许多人未来的指望，该打点的，我会让周伯暗中配合你，务必做到万无一失，绝不能留下任何隐患。”
“至于将来，大局落定，我自然给你选择，我可保你与你腹中孩子安然无恙。”
秋水重重叩首，额头触及冰冷的地面，“奴婢明白，定不负王妃重托！”
再抬头时，眼中已是一片坚毅，仿佛刚才那一瞬的柔软只是错觉。
“起来吧，地上凉，你如今的身子金贵。”
柳云萱虚扶一下，袖中信封往里收了收，指尖触及那硬物，心中更是沉重。
不知道这封信又要揭开怎样的惊世骇闻。
“此地不宜久留，你我先后离开，日后若非生死攸关，切勿再冒险联络。”
她淡淡道。
“是。”
秋水在柳云萱的搀扶下起身，迅速整理好略显凌乱的衣袍和发髻，脸上重新挂上属于皇贵妃的金贵与慵懒。
临出门前，柳云萱用力在脸颊落下掌印，又用衣领遮住些，万一被人撞见，也能解释一二。
离开那处僻静宫室，她沿着抄手游廊缓步往回走。
夜风拂过，廊下的宫灯摇曳，在清丽的面容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
方才与秋水一番密谈，字字惊心，沉甸甸的谋划还压在心口，呼吸都带着不易察觉的紧滞。
行至一处假山掩映的转角，颀长的人影蓦然闪出，拦住去路。
柳云萱脚步一顿，心头微凛，待看清来人，面上迅速端起恰到好处的疏离与恭谨，福身行礼，“妾身见过永王殿下。”
永王楚祁钰并未如常让她起身，反而上前一步，靠得极近，目光如炬，直直落在她左侧脸颊上。
廊灯不算明亮，微红的指印在白皙的肌肤上，依旧难以完全遮掩。
“谁打的？”
楚祁钰的声音低沉，带着压抑的怒气，以及毫不掩饰的心疼。
伸出手，指尖几乎要触碰到那伤痕，却又在咫尺之距停住，怕唐突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