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弄幽深，隔绝了主街的喧嚣。
风中带来远处酒馆的肉香与人声，却在此地化为模糊的背景音。顾盼与苏清，就这样隔着几步路的距离，在两界城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静静对望。
时间仿佛被拉成了一条细长的丝线，一头连着京城相府那段阴云密布的岁月，另一头，则系在了这座风云际会的混乱之城。
苏清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温润水汽的眼眸，先是盛满了不敢置信的错愕，随即，那错愕化为巨大的、几乎要溢出眼眶的惊喜。她下意识地抬手，用指尖轻轻按住自己的唇，仿佛怕一声惊呼会打破这不真实的重逢。她瘦了些，下颌的线条愈发清晰，但那身大家主母的气度，却已在不经意间沉淀下来，让她整个人都透着一种柔中带刚的沉静。
“顾盼……”她终于轻声唤出了这个名字，声音里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颤抖。
顾盼看着她，心中那片因常年杀戮与算计而结成的冰原，似乎也悄然融化了一角。苏清是她在这世间，除了母亲之外，为数不多真正建立过联系的人。这份联系，无关利益，无关吞噬，只是单纯的，源自最初那一点微末的善意与扶持。
“是我。”顾盼的回答很简单，她走上前。
苏清的眼眶微微泛红，但她很快便忍住了，只是上前一步，拉住了顾盼的手腕。她的指尖微凉，却带着一种让人心安的温度。
“外面不是说话的地方，快进来。”她说着，不由分说地将顾盼拉进了“清心客栈”。
客栈内部果然如其名，陈设简单雅致，一楼只有寥寥几张桌子，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正在柜台后闭目养神，对她们的进入恍若未闻。这里没有普通客栈的喧闹，反而有种大隐于市的安宁。
苏清引着顾盼上了二楼，进入一间干净整洁的客房。房内陈设简单，只有一桌一椅一床，窗外正对着一条更为僻静的小巷。
“你怎么会在这里？”顾盼关上门，布下一个简单的隔音禁制后，率先问道。
“我来找你。”苏清为她倒了一杯水，递到她面前，眼神里再无半分动摇，只剩下重逢的笃定与喜悦。“你走后，在你的帮助下，相府很快便压过了其他所有世家，成了京城真正的第一大家族。”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我执掌相府后，便动用所有能动用的力量，打探你的消息。我知道你去了修仙界，后来又断断续续听到一些传闻，都与一个叫‘顾盼’的强大女修有关。直到最近，两界城要召开三界修士大会的消息传开，我还听闻，发起人是顾云曦前辈……我记得，这是伯母的名字。我猜，你一定会来这里。”
顾盼握着水杯，指腹摩挲着杯壁上微凉的触感。她没想到，苏清竟会为她做到这个地步。动用一个世俗家族的力量，去探寻一个修仙者的踪迹，这其中的艰难与耗费，不言而喻。
“相府如今，还好吧？”顾盼问。
“都好。”苏清的脸上露出一抹自信的微笑，“那些曾经看不起我们的人，如今都要仰仗相府的鼻息。只是，我总觉得，那样的生活，不是我想要的。我更想……能站在你身边，哪怕只是为你递一杯水，查一些微不足道的消息。”
她的目光真诚而坦然。她已经不是那个需要顾盼庇护的柔弱女子，她用自己的方式，长成了一棵可以为盟友遮挡些许风雨的树。
“这城里鱼龙混杂，你怎么进来的？还找到了这么清净的住处？”顾盼换了个话题，她不擅长应对这样的温情。
提到这个，苏清脸上露出一丝无奈：“别提了。我带着相府的护卫刚到城门口，就被人拦住，说城中客栈早已客满。正巧万宝楼的一位管事认出了我们带来的、只有京城相府才有的‘云锦’，便主动出面，为我们安排了这里。他说，这清心客栈的掌柜脾气古怪，不喜喧闹，寻常修士给再多灵石也不接待。若不是借了万宝楼的面子，我们恐怕也只能在城外露宿了。”
她的话，印证了顾盼在三界楼听到的消息。这座城，已经因为即将到来的大会而变得拥挤不堪，暗流汹涌。
“你来得正好，”苏清压低了声音，神情变得严肃起来，“这几天城里很不平静。凌霄宗的人，果然像传闻中那样，开始捣乱了。”
“哦？”
“他们不敢明着破坏大会，就派了许多高手，用各种由头，专门针对那些从妖界和魔界远道而来、落单的修士。昨天在北城，一个虎族的妖修只是因为走路不小心撞了他们一下，就被打成重伤，修为都差点被废掉。城里的三大势力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根本没人敢管。”苏清的秀眉紧紧蹙起，“很多人都说，凌霄宗是想在大会开始前，尽可能地削弱其他两界的力量，制造恐慌，让这次联合无疾而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