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心思敏锐的官员下意识地用余光扫视四周，发现原本坐在某个位置的同僚不见了，或者某个勋贵世家的重要人物席位空了出来。
不是一两个，是十几个，甚至更多！
他们消失得如此彻底，仿佛从未出现在这场盛宴中。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悄然爬升。
没有人敢出声询问。
没有人敢交头接耳。
甚至没有人敢将惊疑的目光过多地停留在那些空置的席位上。
整个太和殿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只有殿中央的舞姬还在依照旋律旋转，乐师的演奏也未曾停歇，但那歌舞升平之下，是几乎凝滞的恐惧与揣测。
景和帝缓缓抬起眼，目光平静地扫过下方。
他仿佛全然未觉殿内异样，他面容平和，甚至带着一丝寿星应有的满足笑意，缓缓端起了面前那只九龙盘绕的金杯。
他目光平和地扫过下方噤若寒蝉的群臣，将酒杯微微举起，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大殿：
“众卿，与朕同饮此杯，共贺千秋。”
没有解释，没有宣告，只有一句不容置疑的共饮之邀。
“臣等恭祝陛下万寿无疆！”
短暂的死寂后，是更加响亮的、近乎整齐划一的祝颂声。
所有还坐在席间的官员，无论心中如何惊涛骇浪，此刻都无比顺从地、甚至是迫不及待地举起酒杯，仰头饮下。
成王看得分明，那些被悄然带走的人，并非无足轻重的小角色。
他们之中，多有镇守一方的边疆大吏，手握兵权，位高权重；亦有在地方经营多年、根深蒂固的封疆大吏；更令人心惊的是，一些传承数代、枝繁叶茂、在朝在野都拥有巨大影响力的老牌勋贵，竟也赫然在列！
这些人的共同点是：要么远离京城，天高皇帝远；要么根基深厚，关系盘根错节；要么，就是手中掌握着足以影响朝局平衡的实权。
除开边疆那部分势力，另外一部分人他觉着跟一个人有很大的联系。
他下意识地看向康王的方向，只见那位皇兄面色如常，正与身旁的官员谈笑风生，仿佛对刚刚发生在自己势力边缘的清洗毫无所觉。
但成王敏锐地捕捉到，康王举杯时，指尖那微不可察的颤抖。
康王此刻面色虽竭力维持着平静，还跟他人谈笑，但宽大袖袍下紧握的拳头，指节已然泛白。
他看得比成王更分明！
那些被带走的人里，有相当一部分，是已经暗中向他效忠、或是正在与他接触、即将投入他麾下的！
他甚至能感觉到几道来自不同方向、带着探究与惊惧的目光悄然落在他身上，那些是还在观望、或是与他有浅层联系的官员，此刻想必已是魂飞魄散，急于与他划清界限。
太子看都没有看康王，他的东西只有他想不想给，任何敢觊觎的人只要敢伸手，他都会一一剁掉爪子。
想要那就光明正大按照他的规则来。
街上
“太好看了！就是时间短了点！”
钱尚意犹未尽地咂咂嘴，看着夜空抱怨道。
“知足吧，这怕是今年看到最好的烟花了。”
程文简惊叹道，这也就是皇帝整寿，与民同庆，才会放这么多烟花。
“走走走，那边好像有卖热茶的，去喝一碗，准备收队了。”
唐瑾招呼着大家。
人群开始随着烟花的结束而缓缓流动，有的意犹未尽继续游玩，有的则开始准备归家。
知知也跟着小伙伴们往前走，可就在这时，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再次袭来，而且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烈、清晰！
他猛地回头！
这一次，他捕捉到了！
在街角即将熄灭的大型灯楼阴影下，一道模糊的人影飞快地缩了回去，消失在黑暗中。
虽然只是一瞥，但知知几乎可以肯定，那绝不是普通的百姓！
“怎么了知知？”李弈注意到他的异常，低声问道。
“那边……有人！”知知指着灯楼的方向，语气带着一丝紧张。
几人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光影阑珊，人流穿梭，哪里还有可疑人影？
“你看花眼了吧？”钱尚不以为意。
“或许是吧……”知知皱紧眉头。
就在知知敏锐地望向灯楼阴影的瞬间，隐在暗处的暗十六心中微凛，身形如同融化般更深地嵌入墙角的黑暗中，连呼吸都几近停滞。
真是好敏锐的世子！
暗十六暗自咋舌。
他们这些暗卫自认潜行匿踪的功夫已是顶尖，只是奉命跟得稍紧了些，确保世子始终在保护圈内，竟差点被这年仅十三岁的小主子凭直觉察觉。
这份感知力，实在惊人。
想起离宫前太子殿下的吩咐，殿下当时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
“麟德殿寿宴，虽有风波，却无险情。只是场面难免混乱，若知知在场，见他皇爷爷骤然发难，擒拿臣工，以他那性子，定要追问不休，反倒不便。”
因此，太子和陛下干脆寻了个由头，将世子支开，免得十万个为什么。
“然，”太子话锋一转，眼神锐利，“正值千秋盛典，鱼龙混杂，京城人员往来如过江之鲫。孤预计，知知那边是风云中心啊，十六，世子的安危就交给你了。”
果然被殿下料中了！
这执勤两日下来，他们这支精锐暗卫，在世子周围已然拦截、悄无声息地处理了六波意图不轨之人！
有想趁人多拥挤制造混乱将世子掳走的；
有伪装成小贩想在饮食中下药的；
甚至有混在杂耍班子里，想在表演时动用阴险手段的……
手段层出不穷，目的却都指向那个在人群中看似无忧无虑、实则身处风暴中心的少年。
啧，暗十六不是第一次和小世子打交道了，七年前云水班是他第一次见到小世子。
但他早听之前就被派到过世子身边的暗卫吐槽过，世子身边的刺杀陷害人员仅次于陛下和太子了。
暗十六想着那六波此刻不知被关在哪个秘密牢房里、正被连夜突审的倒霉鬼，冷漠地扯了扯嘴角。
听说主审的正是转职的前辈们。
前辈们啊，这回估计比陛下和太子多了吧，两天六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