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的荆州军,打着“援护同宗、共御张鲁”的旗号,在朝廷使者的“协调”与黄权、张任的“默许”下,近乎兵不血刃地进驻了白帝城与葭萌关。
旌旗招展,军容严整,给惊魂未定的成都吃了一颗定心丸,也像一根楔子,牢牢钉入了益州的门户。
然而,这“援军”的到来,并未带来预期的安宁,反而如同投入滚油中的冷水,激起了更为剧烈的反应。
蜀中士族,并非铁板一块。
以李严、费观等为代表的本地豪强,对刘璋的暗弱早已不满,但对“引狼入室”的警惕性更高。
他们目睹黄权、张任借助外力(虽名义上是朝廷)清除异己,又见刘备大军堂而皇之入驻要害,一种“前门拒虎,后门进狼”的恐慌迅速蔓延。
他们明面上对黄权、张任表示支持,暗地里却开始串联,一方面加固自家坞堡,囤积粮草,另一方面,竟有胆大者,秘密派出了前往汉中的使者……
而在刘备军中,情况同样复杂。
关羽等元从,对屈居“监军”之名颇为不满,认为大哥(刘备)劳心费力,却要受彭城掣肘。
新归附的荆州士人如马良、伊籍等,则敏锐地察觉到蜀中士族的抵触情绪,建议刘备放缓步伐,以怀柔为主,徐徐图之。
刘备本人,则如同走在钢丝上,既要借助朝廷的大义和力量稳住局面,又要小心维系与蜀中本土势力的关系,更要在关羽的急切与马良等人的谨慎之间寻找平衡。
他每日忙于接见蜀中耆老,安抚流民,整饬军纪,试图树立“仁德”形象,但眉宇间的疲惫与深处的焦虑,却难以完全掩饰。
益州的剧变和刘备的顺利介入,让长安的曹操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紧迫。
他不能再坐视彭城势力彻底消化益州。
“好一个蔡琰,好一个刘玄德!竟真让他们做成了!”
曹操看着西线地图,眼中寒光闪烁,
“然,煮熟的鸭子,未必就不能飞了!”
贾诩献上毒计:
“明公,刘备与蜀人,绝非一心。
蔡琰与刘备,亦非铁板。
可令张鲁在汉中大造声势,佯装猛攻葭萌关,牵制刘备主力。
同时,遣一智勇之将,统精兵一支,不必多,但需极其精锐,翻越米仓山或其他小道,直插巴郡腹地!
不必攻城略地,只需焚毁粮仓,截断刘备与成都联系,散布恐慌!
届时,蜀人必疑刘备无能,刘备与蔡琰亦会互相猜忌谁人掣肘,内乱自生!”
“何人可担此任?”
曹操问。
“骁骑将军夏侯渊,用兵疾如风火,可当此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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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操略一沉吟,摇头:
“妙才(夏侯渊)勇则勇矣,然此役需胆大心细,知进退,明虚实。
张合沉稳多智,可为主将,另派乐进为副,领虎豹骑三千,死士五百,执行此策!”
他顿了顿,补充道:
“再派细作,于蜀中散播流言,言蔡琰忌惮刘备坐大,已密令黄权、张任伺机夺刘备兵权;
同时,也让人在刘备军中散布,言蜀中士族欲借张鲁或我军之手,除掉刘备这个外人!”
这是一招极其阴险的离间计,配合奇兵突袭,意图从内部瓦解刚刚成型的脆弱联盟。
就在西线战云密布之际,北疆的吕布,在返回幽州后,果然并未安分。
朝廷的封赏和空头许诺,并未满足他的胃口。
他利用收服的东部鲜卑部落,不断对轲比能的侧翼进行袭扰,虽取得一些战术胜利,但也极大地消耗了朝廷转运去的粮草,并使得边境局势持续紧张。
更让毛玠和吕玲绮担忧的是,吕布与那些鲜卑首领的往来过于密切,几乎自成体系,对幽州都督府的调令时常阳奉阴违。
并州军中,要求“赏罚自主”、“就食于敌”(实为劫掠)的呼声也越来越高。
吕布甚至上表,以“战机稍纵即逝”为由,请求朝廷授予其“假黄钺”,总督幽、并、冀三州军事,以便“一举荡平轲比能”!
这份奏表送到彭城,再次引发了朝堂震动。
“吕布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庞统怒斥,“若授其大权,则河北非朝廷所有矣!”
徐庶也深感忧虑:
“北疆局势,关键在于平衡。
既要利用吕布制衡轲比能,亦不能让其坐大失控。
如今其欲壑难填,恐非粮草官爵所能满足。”
诸葛亮则提出了一个更为长远的构想:
“或可行‘推恩’之策。
明面上嘉奖吕布,承认其并州牧地位,并表奏其麾下主要将领等为郡守、中郎将,使其内部权柄分散。同时,加大对素利、弥加等鲜卑部落的直接赏赐和互市优惠,离间其与吕布关系,使其知恩在朝廷,而非吕布个人。”
蔡琰听着众人的讨论,心中已有决断。
吕布,终究是心腹大患,但现在,还不是彻底解决他的时候。
“准孔明之策。
对吕布,虚与委蛇,嘉奖其功,驳回其‘假黄钺’之请,言朝廷信重,然制度不可轻废。
对其麾下将领,酌情封赏。
对鲜卑部落,加大直接赏赐。”
蔡琰下令,“同时,密令毛玠、吕玲绮,加紧整训幽州本部兵马,尤其是配备‘神火罐’的精锐,随时应对北疆可能之变。”
她知道,这是在走钢丝,必须争取时间。
当前的首要威胁,依旧是西线的曹操和益州。
章武四年的深秋,曹操的毒计开始显现效果。
张鲁在汉中大肆调兵遣将,做出猛攻葭萌关的姿态。
刘备不敢怠慢,亲率主力前往葭萌关布防,命关羽镇守白帝城,总督后方粮草,糜竺随行。
然而,就在刘备注意力被吸引到葭萌关之时,张合、徐晃率领的曹军精锐,如同幽灵般,翻越了被视为天堑的米仓山险峻小道,突然出现在巴郡腹地!
这支军队人数不多,但皆是百战精锐,行动如风。
他们避开城池,专挑刘备军的粮道、后勤节点下手。
数座刚刚建立的转运粮仓被焚毁,数支运粮队被击溃,通往葭萌关前线的补给线几乎被切断!
更致命的是,伴随着这支奇兵的出现,曹操散播的谣言在巴郡和刘备军中迅速发酵。
巴蜀士民本就惊慌,此刻见曹军竟能神兵天降,深入腹地,对刘备“能保境安民”的能力产生了严重怀疑。
李严等人暗中活动的迹象更加明显。
而在刘备军中,关于朝廷欲夺权、蜀人欲害己的流言也开始传播,军心出现浮动。
关羽在白帝城接到粮道被袭、后方不稳的战报,又听闻这些谣言,又急又怒,一方面加紧催粮,一方面对成都方向的“配合不力”和黄权、张任产生了深深的疑虑,甚至写信给刘备,言辞激烈地要求获得更大的自主权以“震慑宵小”。
刘备在葭萌关前线,面对张鲁的佯攻和后方传来的噩耗,以及军中浮动的谣言,陷入了自入蜀以来最大的危机。
他深知,这一切的背后,必有曹操的黑手,但内部的裂痕却被无情地放大。
消息传回彭城,蔡琰面色凝重。
曹操的这一手奇兵,不仅威胁到益州的归属,更险些将她与刘备脆弱的联盟推向破裂的边缘。
“传令!”
蔡琰的声音带着一丝冷厉,
“让我们的水师,加大在长江一线的巡弋,做出可能西进的姿态,牵制曹操在荆北的兵力!
告诉黄权、张任,朝廷相信他们的忠诚,巴郡之乱,乃曹贼奸计,令他们全力配合关羽,清剿曹军奇兵,稳定后方!
所需军械,即刻从荆州调拨!”
她顿了顿,看向西方,眼神锐利如刀。
“再以我的名义,给刘备去信。
告诉他,朝廷与他,唇亡齿寒。
巴郡小挫,无需挂怀,信他必能破敌。
朝廷已严令黄权、张任倾力配合,若有阳奉阴违者,他可先斩后奏!”
这是强心剂,也是最后的警告。
她必须稳住刘备,也必须让蜀中人知道,谁才是真正的主宰。
然而,就在信使带着蔡琰的旨意奔赴前线的同时,又一则紧急军报送至——张合、徐晃的奇兵在巴郡制造了足够的混乱后,并未恋战,而是再次遁入山林,消失无踪,其下一步动向,完全不明!
与此同时,北疆传来急报,轲比能似乎得到了曹操的支援,集结了数万铁骑,有大规模南下的迹象!
吕布紧急求援,并再次旧事重提,要求更大的自主权!
东西两线,同时告急!
曹操的报复,来得如此迅猛而狠辣。
蔡琰站在巨大的舆图前,感受着来自两个方向的巨大压力。
益州的棋局,因曹操的奇兵而再生变数;
北疆的猛虎,也到了必须慎重安抚或果断处置的关头。
她深吸一口气,知道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刚刚开始。
新朝的根基,将在这一次东西两线的烽火中,接受最严峻的淬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