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武十五年的秋意,在洛阳城中显得格外醇厚。
太学内的银杏树洒下遍地金黄,而比这秋色更引人注目的,是帝国心脏蓬勃的活力与井然有序的运转。
蔡府内,七岁的蔡靖结束了一日的课业。
他已能流畅背诵《蒙学千字》,甚至开始涉猎《论语》章句。
此刻,他并未像其他孩童般急于玩耍,而是站在那幅巨大的地图前,小手托着下巴,眉头微蹙。
“母亲,”他见蔡琰走来,指着地图上永昌郡的位置,
“曹操躲在这里,与那个朵思大王勾结。我们派去的使者,朵思会听吗?”
蔡琰有些惊讶于儿子对时局的关注程度,她走到他身边:
“未必会听。
朵思久居山林,自恃勇力,未必看得清天下大势。
他或许以为,凭借山险就能永远逍遥。”
“那……若他不听,我们便只能打了吗?”
蔡靖抬起头,漆黑的眼眸里没有孩童对战争的恐惧,反而是一种纯然的思索,
“可是母亲说过,强攻伤亡重。”
“所以,我们在等,也在做准备。”
蔡琰耐心引导,
“你看,我们在牂牁、越嶲推行新政,让归附的部落过上好日子。
消息会像风一样吹进永昌,其他部落的人会想,为什么朵思要为了一个落魄的曹操,挡住大家过好日子的路呢?
这就是‘攻心’。”
蔡靖眼睛眨了眨,似乎明白了什么:
“就像……我们太学里辩论,不是声音大就赢,要看谁的道理更能服众?”
“靖儿悟性很好。”
蔡琰欣慰地笑了,轻轻抚过他的头,
“为君者,需明理,需知势,更需有耐心。
有时候,不战而屈人之兵,才是上策。”
蔡靖用力点头,将目光投向地图上的江东和交州,小脑袋里似乎已经开始思考更复杂的问题。
蔡琰看着儿子专注的侧脸,心中那份复杂感再次涌现。
她将一块用锦囊装着的、温润的羊脂玉佩系在蔡靖腰间,上面隐约刻着云纹与暗藏的“安”字。
“带着它,莫要离身。”
这并非普通的玉佩,而是格物院用最新技艺打造的“护身符”,内藏极微量的、经过特殊处理的“惊雷”粉末与精巧机关,能在危急时刻爆发出短暂的强光与巨响,虽无杀伤力,却足以惊退不轨之徒或发出信号。
这是她对儿子无声的保护,也暗示着那个秘密项目的进展。
……
帝国的根基在无声中愈发坚实。
秋粮丰收的喜悦从田间蔓延到州郡,充盈的府库为一切行动提供了底气。
格物院呈报,“猛火油柜”已初步达到列装水师的标准,首批三十具正加紧生产。
而关于“惊雷”的研究,在黄月英的主持下,终于取得了决定性的突破——他们找到了一种相对稳定的封装材料和引爆方式,虽然制作依旧艰难,成本高昂,且威力受限于材料远未达到理论极限,但已不再是实验里危险的玩具。
这一夜,洛阳城外一处偏僻的皇家猎苑深处,戒备森严。
蔡琰、诸葛亮、黄月英以及少数几位核心将领和重臣,无声地聚集在一片空地上。
没有火把,只有清冷的月光洒落。
黄月英亲自操作,将一个黝黑、毫不起眼的陶罐埋入远处预设的、用巨石垒砌的掩体后方,引出一根细长的浸油麻绳。
众人退至安全距离之外,屏息凝神。
黄月英看向蔡琰,得到肯定的眼神后,将手中火折凑近麻绳。
“嗤——”引线燃烧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短暂的等待,仿佛时间凝固。
下一刻——
“轰!!!”
一声绝非雷鸣、也非任何已知巨响的恐怖轰鸣,猛然炸裂!
大地似乎都为之震颤!
远处那巨石垒砌的掩体,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竟被猛地掀飞、撕裂!
碎石裹挟着烟尘冲天而起,形成一个短暂而狰狞的烟柱!
即便早有心理准备,即便隔着足够远的距离,那瞬间爆发的毁灭性能量,依旧让所有目睹者心神剧震,脸色发白。
几位久经沙场的老将,也下意识地握紧了腰间的剑柄,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巨响过后,是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夜风拂过树梢的沙沙声,以及空气中弥漫开的、刺鼻的硝烟味。
诸葛亮羽扇已然停滞,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沉声道:
“此物……真乃鬼神之威!”
蔡琰凝视着那一片狼藉的爆炸点,目光灼灼,仿佛看到了未来战场上敌人肝胆俱裂的场景。
她缓缓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异常清晰:
“此物,命名为‘震天雷’。
列为最高机密,所有参与人员签署死契,研制工坊迁至秦岭深处,由羽林卫直接看守。
产量、储存、使用,必须由我亲自批准。”
“遵命!”
众人凛然应诺,深知这“震天雷”的出现,将彻底改变战争的形式,也必将成为北廷最可怕的底牌。
……
几乎就在洛阳城外响起那声惊雷的同时。
永昌郡,哀牢山,朵思大王的寨楼内。
灯火通明,酒气熏天。
朵思看着眼前几箱曹操带来的、光泽诱人的丝绸和晶莹剔透的瓷器,又瞥了一眼坐在下首、姿态放得很低的曹操,粗犷的脸上露出志得意满的笑容。
“曹皇帝!
你这些礼物,我很喜欢!”
朵思大手一挥,
“你说的也有道理!
北边那个女人,手伸得太长!
我哀牢山的事,还轮不到她来管!
那个叫李恢的使者,叽叽歪歪,老子看着就烦!
已经被我赶下山了!”
曹操心中一定,脸上笑容更盛:
“大王英明!
只要我等联手,据守天险,北廷奈何不得!”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
朵思举起巨大的酒碗,
“从今往后,你就是我朵思的兄弟!
你的兵,可以在我的地盘上驻扎!
我们一起,守住这哀牢山!”
“谢大王!”
曹操举杯,与朵思虚碰一下,一饮而尽。
辛辣的酒液入喉,暂时压下了头痛,也掩盖了他眼底深处那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厉。
借助朵思,他暂时获得了喘息之机,但如何真正在这片土地上立足,如何反制北廷,前方的路,依旧布满荆棘。
而在交州苍梧,士燮的府邸内,烛光摇曳。
年迈的士燮看着鲁肃再次带来的、比上一次更加丰厚的礼单,以及那份言辞恳切、条件优厚的“盟约”,布满皱纹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案,久久不语。
江东的诚意很足,许诺的自治权力也很大。
但北廷的阴影,如同北方的寒流,即使在这温暖的岭南,也能清晰地感受到。
那个在天下之中洛阳的女人,和她手下那个算无遗策的诸葛亮,会坐视江东吞并交州吗?
“鲁子敬,”
士燮缓缓开口,声音苍老而疲惫,
“此事关系重大,容老夫……再思量几日。”
鲁肃心中微沉,知道这老狐狸仍在观望,但面上依旧保持着谦和的笑容:
“燮公深思熟虑是应该的。
我主诚意,天地可鉴,随时静候佳音。”
南北的暗流,因北廷“震天雷”的横空出世,以及曹操在哀牢山的暂时落脚、交州士燮的持续摇摆,而变得更加汹涌莫测。
雏凤已在巢中振翅,暗夜惊雷已响彻天际。
下一个黎明到来时,天下格局,必将迎来新的裂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