吊篮底部的竹架还在震，气囊外壁裂口处不断漏出热气。陈砚立刻下令关闭所有火源，两名影密卫迅速用湿麻布裹住裂缝，减缓气体流失。云姜一手抓住吊篮边缘，另一手捡起掉落的听诊器，指尖蹭了蹭铜面。
风向变了，吊篮开始斜滑，朝着皇城西门方向缓慢下坠。陈砚抓起沙袋，一袋袋抛出。重量减轻后，吊篮下降速度放缓，最终停在旗杆上方十丈处，借残余热力勉强悬空。
“还能听吗？”他问。
云姜将听诊器贴在旗杆金属底座上。震动传得断续，但频率仍在。她闭眼数着间隔，十二息一次，持续七息。比之前快了半息。地道终点已逼近地宫外墙护砖层，再挖三丈就能破入。
她从药囊取出一片薄竹片，把簪尖残留的硫磺颗粒碾碎，涂在上面。然后划了一道线，观察燃烧速度。火焰爬行缓慢，但持续时间长，和普通火药不同。这种配方适合长时间埋设，一点就燃，不易熄灭。
“他们会在寅时三刻引爆。”她说。
陈砚点头。他打开浑天仪，调出此前绘制的地下轨迹图。投影落在竹简上，与云姜推演的路径完全重合。时间只剩十二个时辰。
远处传来轻微响动。三十六盏孔明灯从赵高府方向升起，缓缓飘向皇城。每盏灯纸上都写着“天罚”二字，红字在夜色中格外刺目。
陈砚盯着那些灯，手指轻敲浑天仪基座。三下短，一下长。这不是祈福仪式。灯太整齐，间距一致，升空角度也相同。有人在控制它们。
他让影密卫放出一群信鸽。鸟群飞过灯阵下方，扰动气流。其中几盏灯微微偏移，下摆晃动。陈砚眯眼看清了——每盏灯底部都挂着一支小型连弩，弩机用细绳固定在灯框上，一旦升到最高点，绳索受热断裂，毒弩就会射出。
目标是观礼台。
他立即传令章邯。命令通过信鸽送出：在观礼台四周架设青铜镜阵，反射月光预警；同时部署改良版诸葛连弩，预设角度，专打灯绳连接点。
云姜还在监听。地下震动又变了一次。施工进度加快，说明对方察觉到了什么。她抬头看向陈砚：“他们知道我们在查。”
陈砚没说话。他取出一枚铁令牌，交给影密卫：“加派巡哨，封锁西门内外，不准任何车辆进出。”
影密卫领命放鸽。陈砚盯着赵高府的方向。假山位置没变，那是地道出口的正上方。他知道赵高有个习惯——每逢寅时三刻必进密室。现在离那个时间还有两个时辰。
必须确认是谁在操控这一切。
他低声吩咐韩谈安插在赵高府的内线。半个时辰后，回报来了：赵高于一个时辰前咳血不止，擦拭玉带钩的丝巾被丢在庭院角落。那人偷偷取回，藏在袖中送出。
云姜接过丝巾，撒上药粉。血迹泛起微弱荧光，颜色发青。她取出随身携带的一小瓶菌液，滴在旁边做对照。荧光反应一致。
“是腐骨菌。”她说，“和毒弩上的毒一样。”
陈砚眼神沉了下来。这种菌极难培育，只有赵高私藏的药室能产出。若非亲自调配，不会沾染到身上。这不只是幕后指挥，是亲自动手。
他调出热气球之前拍下的图像。赵高府密室内，双陆棋盘上棋子排列异常。黑子三十六枚，按特定顺序分布，恰好对应空中三十六盏孔明灯的位置。每一颗棋子下方都有细微划痕，像是反复移动留下的。
这不是游戏。是在排兵布阵。
赵高把刺杀计划当成棋局，在寅时三刻前一步步落子。他甚至用咳出的血标记了关键节点——棋盘边缘有几点暗红，位置正对灯阵核心。
陈砚把图像和浑天仪数据叠加。毒弩发射顺序、地下爆破时间、孔明灯升空轨迹，三条线最终汇聚于同一时刻——胡亥生辰典礼开始的那一刻。
届时百官齐聚，皇帝登台，一声巨响，地宫崩塌，毒弩齐发。一场“天罚”，足以让整个朝廷陷入混乱。而赵高只需站出来宣称奉诏平乱，便可顺势掌权。
但他犯了个错。
他太想掌控全局，亲手布置每一个细节。于是留下了痕迹。
陈砚取出一块新竹简，写下四个字：将计就计。他不打算拆穿。反而要让这场“天罚”如期上演——只是结果，由他来定。
他下令调整弩阵角度，不只拦截灯绳，还要在毒弩坠落瞬间将其捕获。每一支都要完整回收，作为证据。同时让章邯在地宫外围埋设反向火雷，一旦发现地道突破迹象，立即反向引爆，封死入口。
云姜收起听诊器，重新检查药囊。她把剩下的紫粉分成三包，分别装进暗格。这是最后一轮布防，不能再出错。
地面传来脚步声。章邯亲自带队抵达观礼台。玄甲军分散隐蔽，弩车架设完毕，青铜镜阵反射出淡淡光晕。一切就位。
陈砚看着天空。孔明灯已经升到最高点，火光摇曳。第一盏灯的绳索开始发黑。
他抬起手。
信号未落。
忽然，赵高府密室传出一声闷响。双陆棋盘被掀翻，棋子散落一地。赵高跪在地上，嘴角溢血，手中紧紧攥着一份泛黄的伪诏。
他喘着气，声音低哑：“胡亥小儿……你的生辰，就是你的忌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