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砚深再次走进“无声花语”是在一个细雨绵绵的午后。他没带伞,肩头的外套洇湿了一小片深色,发梢也沾染着细密的水珠,让他平日里过于冷峻的气质难得地显出一丝柔和……或者说,狼狈。
洛兮正在为一个客户制作生日花礼,看到推门进来的他,有些意外。这位徐教授似乎总在不经意间出现,带着一种与花店氛围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不显突兀的气场。
“徐先生,”洛兮放下手中的剪刀,递过去一盒纸巾,“擦擦吧,小心感冒。”
徐砚深道了声谢,接过纸巾,却没有立刻擦拭,而是目光被工作台上一个半成品吸引。那是一个架构花艺的底座,用处理过的藤条和金属丝缠绕、弯曲,形成一个不对称却极具平衡感的立体结构,尚未插入任何花材,但本身的线条就已经充满了力量与美感。
“这是什么?”他问,语气里是纯粹的好奇。
“一个架构的基础。”洛兮解释道,“像建筑的骨架,之后会在上面添加花材和叶材。”
徐砚深走近几步,仔细端详着那缠绕交织的线条,仿佛在观察一个复杂的分子模型。“很精妙的力学结构。”他评论道,手指虚虚地指了指几个连接点,“这里的受力很均衡。”
洛兮笑了:“做的时候没想那么多,只是感觉应该这样弯折,这样固定。”他靠的是直觉,是手感,是无数次练习后形成的肌肉记忆。
徐砚深看向他,镜片后的目光带着探究:“直觉,很多时候是经验积累下,大脑进行的快速、非逻辑的优化计算。”
他将感性的艺术创作,归结于一种潜在的、高效的“计算过程”。这说法很徐砚深,洛兮想。但他并不反感,反而觉得这种解读很有趣。
“也许吧。”洛兮没有反驳,拿起一支准备好的红色嘉兰,小心地固定在架构的一侧。鲜艳曲折的花茎,如同跳跃的火焰,瞬间点燃了原本冷静的框架。
徐砚深安静地看着他的动作。他看到洛兮的手指如何轻柔地对待娇嫩的花瓣,又如何坚定地调整着金属丝的角度。那种专注,那种沉浸在创造中的状态,莫名地让他想起自己在实验室调试精密仪器,或者是在黑板上推导公式时的心流体验。
都是创造,都是在无序中建立秩序,只是使用的语言不同。
“你很像波粒二象性。”徐砚深忽然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
洛兮动作一顿,疑惑地抬眼:“嗯?”
“对待花材时,温柔得像是在呵护概率波,充满不确定性。”徐砚深的目光落在他刚刚固定嘉兰的手指上,那里还沾着一点花粉,“但构建这个架构时,又精准果断,像确定的粒子。”
洛兮愣在原地,耳根悄悄漫上一点热意。他从未听过有人用物理概念这样形容他,还是如此……贴切,甚至带点诗意的解读。这位教授先生,似乎总能用他独特的视角,轻易穿透表象。
雨声淅沥,敲打着玻璃窗。
店内一时无人说话,只有花材被修剪整理的细微声响。
一种微妙的气氛在弥漫,像被雨丝浸润的空气,潮湿而黏稠,悄无声息地包裹住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