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波粒二象性”的对话之后,洛兮感觉他和徐砚深之间那层看不见的隔膜,似乎变薄了些。
几天后,徐砚深来取预定的送给系里秘书处的办公桌花。依旧是简洁的风格,白色小苍兰和绿色洋桔梗,搭配少量的常春藤,放在透明的玻璃花器中,清爽提神。
付完款,徐砚深却没有立刻离开。他站在柜台前,手指无意识地在台面上敲了敲,像是在计算某种频率。
“你平时……”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喝咖啡吗?”
洛兮有些意外,还是点了点头:“喝的,偶尔。”
“附近有一家咖啡馆,手冲还不错。”徐砚深的声音依旧平稳,但语速比平时稍慢,“如果你待会儿没事……”
邀请?这是徐砚深式的邀请吗?直接,不带修饰,甚至有点生硬,但那双透过镜片看过来的眼睛,却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认真。
洛兮的心跳漏了一拍。他看了一眼时间,下午的工作基本完成,店里暂时清闲。
“好啊。”他听见自己说,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快。
咖啡馆就在大学城内部,环境安静,弥漫着浓郁的咖啡豆香气。徐砚深显然是常客,熟稔地点了两杯不同的手冲,并向洛兮简要解释了这两种豆子的风味特点。
坐在靠窗的位置,午后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深色木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带。气氛起初有些沉默,但并不尴尬。
“你为什么会开花店?”徐砚深率先打破了沉默,问题直接得让人措手不及。
洛兮捧着温热的咖啡杯,想了想:“喜欢植物安静生长的样子。觉得和它们打交道,比和人相处简单。”他顿了顿,反问道,“徐教授呢?为什么研究物理?”
“想知道世界运行的规律。”徐砚深的回答简洁有力,如同他这个人,“从星辰运转到粒子碰撞,一切都有其内在逻辑。理解它们,让人感到安定。”
一个追求情感的宁静,一个探寻逻辑的安定。看似南辕北辙,却在某种深层意义上,指向了同一种对秩序与理解的渴望。
他们聊起了各自领域里关于“美”的定义。洛兮说起花艺中色彩、形态、质感的平衡,说起如何通过植物的语言传递情绪。徐砚深则谈到物理学中的简洁公式,谈到对称破缺产生的美,谈到微观粒子振动发出的、人耳无法听闻的“宇宙乐章”。
“有时候觉得,分子热运动的无序,和花朵绽放的无序,在某种层面上是相通的。”洛兮忽然冒出了一句。
徐砚深端起咖啡杯的手停在半空,看向洛兮的眼神里,再次闪过那种发现新大陆般的光亮。“很有趣的类比。”他沉吟道,“都是系统内部能量状态的体现,一种动态的、充满可能性的‘乱’。”
咖啡的香气在空气中缠绕。
对话断断续续,有时深入,有时只是简单的问答。但洛兮能感觉到,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那堵由不同知识体系筑成的高墙,正在一次次的交流中,被凿开小小的窗口,透进彼此世界的光。
离开咖啡馆时,天色已近黄昏。徐砚深将洛兮送回花店门口。
“谢谢你的咖啡。”洛兮说。
“谢谢你的时间。”徐砚深回应。
他站在原地,看着洛兮走进花店,才转身离开。
洛兮回到安静的工作室,空气中还残留着各类植物的气息。他深吸一口气,觉得刚才喝下的咖啡因,似乎还在血管里微微振动,带着一种陌生的、令人愉悦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