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渊”号悬浮在这片难以名状的广阔空间之中,渺小得如同漂浮在巨兽心室中的一颗尘埃。主屏幕竭尽全力地渲染着外界超现实的景象,但那缓慢蠕动的结晶大地、头顶那吞噬一切的“孔洞”、以及其间流淌着诡异光芒的能量脉络,共同构成了一幅超越凡人理解能力的图景,任何技术手段都难以完全捕捉其令人心智动摇的实质。
之前强行支撑秩序壁垒和融入万象罗盘进行法则跃迁,让陈一一的精神力几乎枯竭。她靠在指挥椅上,脸色苍白,太阳穴如同被针扎般刺痛,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疲惫。但她强迫自己保持清醒,目光锐利地扫视着这片“蜂巢”的最核心区域。
“舰体结构完整性下降至87%,多处外部传感器因未知能量冲刷受损或失灵。‘织影’模块过载,隐匿效率降至65%以下。” dJ幽冥报告着受损情况,其核心光晕的亮度也略显黯淡,显然之前的极限运算和空间跃迁对它也是巨大的负担,“环境能量读数……无法完全解析。空间曲率在此地呈现多重叠加态,物理常数波动范围超出安全阈值三百倍。我们正处于……一个现实法则的‘风暴眼’之中。”
现实法则的风暴眼。陈一一咀嚼着这个词,目光最终落在了万象罗盘指引的方向——那片庞大神经网络汇聚的深处。
“潜渊”号以最低功率,如同在粘稠的胶水中移动般,小心翼翼地朝着那个方向前进。越是靠近,那种源自“孔洞”的无形压力就越是巨大,秩序壁垒臂甲传来持续不断的微弱震颤,像是在抵抗着某种无处不在的侵蚀。
随着距离拉近,神经网络中心的景象逐渐清晰。
那里并非预想中的控制中枢或能量源,而是一个……相对平静的区域。无数粗大的能量脉络在此处缠绕、融合,最终汇聚成一棵巨大无比的、由暗色结晶和凝固能量构成的“树”。这棵树形态怪异,枝桠扭曲地伸向四面八方,与整个空间的能量网络相连,而其“树根”则深深扎入下方蠕动的结晶大地,仿佛在汲取着整个“蜂巢”的力量。
在这棵结晶巨树的“树干”中央,镶嵌着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人形。
更准确地说,是一个被无数细微结晶脉络包裹、缠绕、几乎与巨树融为一体的人形轮廓。它保持着站立的姿态,双臂微微张开,头部低垂,看不清面容。它身上覆盖的并非“虚影商会”的制服,也不是秩序联盟风格的装甲,而是一种更为古老、朴素的探索服,此刻也已大部分结晶化。这个人形没有任何生命体征,也没有能量反应,就像一尊被永恒封存在琥珀中的雕像。
然而,陈一一和dJ幽冥都瞬间意识到,这个被镶嵌在核心的人形,绝非无关紧要的存在。所有的能量脉络,所有的法则扭曲,甚至那“孔洞”散发出的部分波动,似乎都隐隐以它为中心流转、平衡。它不像是在控制,更像是一个……锚点,一个枢纽,一个被动维持着这个恐怖平衡的支点。
“检测到极其微弱……但本质极高的信息辐射源,来自该人形结构。” dJ幽冥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其辐射模式……与万象罗盘、秩序壁垒,存在底层逻辑上的同源性。尽管已被严重污染和异化,但其核心……源自秩序联盟!”
陈一一的心脏猛地一缩。又一个秩序联盟的成员?一个比外部前哨站更早来到这里,甚至可能……试图控制或封印这个“奇点残影”,却最终失败,自身被吞噬、异化,成为了这恐怖“蜂巢”核心一部分的联盟成员?
他是谁?是自愿的牺牲品,还是无意的遇难者?他此刻的状态,是死亡,还是某种……超越了生死的永恒禁锢?
万象罗盘此刻异常安静,所有的星光都内敛了,只是微微指向那个人形,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哀悼又仿佛确认的沉寂。秩序壁垒也不再震颤,而是散发出一种温和而悲伤的辉光,如同在凭吊一位古老的同胞。
就在他们全神贯注于这核心映像时,dJ幽冥突然发出了最低限度的警示。
“检测到非攻击性扫描波束。来源……非人形结构,来自我们侧后方。”
陈一一猛地转头看向侧舷监视器。
在距离“潜渊”号约数公里外,一块悬浮的、巨大的暗色结晶平台之上,静静地站立着一个人影。
那是一个身穿残破“虚影商会”高级指挥官服饰的中年男子,他面容枯槁,眼神空洞,身体表面同样覆盖着一层薄薄的、仿佛处于休眠状态的暗色结晶。他没有任何动作,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如同一个幽灵,用那双没有任何光彩的眼睛,“注视”着“潜渊”号,注视着核心那棵结晶巨树,以及树中被封存的人形。
他没有表现出任何敌意,也没有任何交流的意图。他就那样沉默地站着,仿佛一个失去了所有灵魂、仅凭某种残存本能或指令而徘徊于此的……守望者。
他是“虚影商会”的幸存者?还是和核心那个人形一样,是被“蜂巢”捕获、异化并禁锢于此的另一个牺牲品?
他的存在,以及核心那个被封印的联盟成员,共同诉说着闯入此地的最终结局——不是被摧毁,就是被同化,成为维持这个诡异平衡的一部分永恒的燃料。
“潜渊”号陷入了一片死寂,只有外界那低沉脉动的能量流和仿佛来自宇宙洪荒的压迫感,提醒着他们所处的绝境。
他们找到了核心,目睹了真相的碎片,但也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危机和迷雾之中。下一步,是该尝试与那个沉默的守望者接触,还是冒险探查核心的结晶巨树?亦或者,在这最终的囚笼形成前,寻找那几乎不存在的逃生之路?
陈一一的目光在核心人形、沉默守望者以及手中光芒内敛的万象罗盘之间游移,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思考着。每一个选择,都可能导向万劫不复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