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如同拥有质量般,沉甸甸地压在整个舰桥,也压在陈一一的心头。主屏幕上,三个焦点构成了一个绝望的三角:核心结晶巨树中那被永恒封存的联盟“锚点”,侧面平台上如同石化雕像般的商会“守望者”,以及他们这艘渺小、受损、如同误入神之战场蝼蚁般的“潜渊”号。
时间仿佛在这里失去了意义,又仿佛每一秒都在加速滑向某个不可逆转的终点。只有外界那低沉、规律且无处不在的引力波脉动,如同这巨大空间的心跳,提醒着他们仍在某个活着的、充满恶意的存在体内。
“能量脉络活动正在增强,” dJ幽冥的声音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其核心光晕警惕地闪烁着,“尤其是连接核心人形结构的那些。‘孔洞’的辐射波动也出现同步微扰。这个平衡……可能并不稳定。”
陈一一的目光死死锁定在结晶巨树中的那个人形上。秩序壁垒传来的不再是悲伤,而是一种愈发强烈的、近乎痛苦的共鸣悸动,仿佛那个被封印的同胞正在承受着无尽的折磨,而臂甲感应到了这份痛苦。万象罗盘则依旧沉寂,星光内敛,但指向人形的方向没有丝毫动摇。
尝试与那个沉默的守望者交流?风险未知。对方的状态显然不正常,任何刺激都可能引发难以预料的反应,甚至可能直接激活“蜂巢”更猛烈的防御机制。
直接探查结晶巨树?那无疑是触碰这个恐怖系统的核心中枢,其危险性不言而喻。
撤离?万象罗盘经过之前的法则跃迁似乎耗尽了大部分能量,尚未恢复。常规路径已被封死,盲目乱闯只会更快地迷失在这片法则混乱的迷宫中,或者触发其他未知的陷阱。
似乎所有的道路都指向绝境。
但陈一一的直觉,以及秩序壁垒那越来越强烈的痛苦共鸣,都在告诉她,答案,或许就在那个被封印的联盟成员身上。他(或她)是这里唯一可能与秩序联盟有直接联系,并且可能知晓最初真相的存在。唤醒他,或者至少从他那里获取信息,可能是唯一的突破口。
“幽冥,分析直接与核心人形进行低强度、非侵入式接触的风险。”陈一一的声音因决绝而显得异常平静。
“风险极高。” dJ幽冥立刻回应,“目标被高度污染和异化,其状态未知。任何外部接触,尤其是秩序联盟同源能量的接触,都可能打破现有的脆弱平衡,导致三种可能后果:一,目标彻底崩解,引发核心能量失控。二,刺激‘蜂巢意识’发动毁灭性攻击。三,目标残留意识被激活,但其状态不可控,可能对我们产生敌意。”
“成功率?”
“基于现有数据,无法建立可靠模型。成功率可能无限接近于零,也可能存在微小变量。”
无限接近于零……陈一一咀嚼着这个词,嘴角却勾起一丝近乎嘲弄的弧度。从她决定踏入“盲区”开始,哪一步不是在概率的悬崖边上行走?
她看向控制台上那沉寂的万象罗盘,又感受着手臂上那因痛苦共鸣而微微颤抖的秩序壁垒。这两个来自秩序联盟的圣物,在此刻选择了指向同一个方向,这本身,就是一种启示。
“准备执行接触协议。”陈一一站起身,走到主控台前,将手再次按在万象罗盘上,“我们将以秩序壁垒为桥梁,以最低功率尝试共鸣。目标不是唤醒,不是控制,仅仅是……建立连接,获取信息碎片。”
“明白。准备‘微共鸣’协议。警告:即使最低功率,也可能产生不可逆的连锁反应。建议做好随时中断连接及紧急撤离准备。” dJ幽冥开始调动资源,同时,“潜渊”号的所有防御系统和引擎都进入了最高待命状态,如同绷紧的弓弦。
陈一一闭上双眼,深呼吸,努力平复因精神力枯竭而产生的眩晕和刺痛。她开始调动体内残余的、以及正在缓慢恢复的精神力,不再像之前那样狂暴地输出,而是如同涓涓细流,温柔而坚定地注入秩序壁垒,并引导着这股力量,通过她的身体作为媒介,小心翼翼地探向万象罗盘。
罗盘再次亮起,但光芒柔和,不再是之前的爆发状态。其表面的星光缓缓流淌,与秩序壁垒的能量交织,形成一道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秩序能量丝线,如同心灵感应的触须,缓缓地、试探性地朝着结晶巨树中的那个人形延伸而去。
这个过程缓慢而煎熬。每一寸延伸,都仿佛在粘稠的恶意泥潭中跋涉。陈一一能清晰地感受到来自“蜂巢意识”的排斥和来自暗色结晶污染力量的侵蚀,它们如同无形的荆棘,不断撕扯、干扰着这道脆弱的连接。
能量丝线终于接触到了结晶巨树的表面。一瞬间,更加庞大、混乱、充满痛苦的信息洪流如同决堤般顺着丝线反向冲来!
陈一一闷哼一声,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身体剧烈摇晃,几乎站立不稳。那不仅仅是信息,那是一个被禁锢了不知多少岁月的灵魂所承受的、源自现实结构崩塌和自身被缓慢同化的终极痛苦的呐喊!是时空错乱的碎片,是法则崩坏的回响,是无数试图抵抗又最终沉寂的意志残渣!
“检测到高强度精神污染逆流!陈一一阁下,立刻中断连接!” dJ幽冥发出尖锐警报。
“不……再等等……”陈一一从牙缝中挤出声音,她的意识在痛苦的风暴中如同暴风雨中的小舟,随时可能倾覆,但她死死坚守着一丝清明,努力在那疯狂的信息洪流中捕捉着有价值的碎片。
她看到了……一片璀璨的星海,那是秩序联盟鼎盛时期的疆域。一支探索舰队发现了这个“奇点残影”,意识到了其潜在的危险与价值,建立了“守望者”前哨……
她看到了……前哨的科学家们试图理解、甚至尝试引导“残影”的力量,他们称之为“织法者计划”,妄图掌握改写现实规则的权柄……
她看到了……灾难的降临!“残影”并非死物,它对“织法”尝试产生了反应,一种超越理解的、直接作用于宇宙弦的共振被触发,现实结构在前哨周围开始瓦解,物理常数变得混乱……前哨瞬间被摧毁,大部分成员灰飞烟灭……
她看到了……一个身影,或许是前哨的首席科学家,或许是强大的灵能者,在最后关头,做出了绝望的抉择。他\/她以自身为代价,动用了某种联盟的终极遗物(或许是万象罗盘和秩序壁垒的原型?),试图强行“锚定”崩溃的现实,将“残影”的影响限制在局部……他\/她成功了,但也失败了。他\/她确实暂时稳定了局势,阻止了灾难的无限扩散,但自身却被失控的力量捕获、侵蚀、异化,与“残影”和崩溃的现实碎片纠缠在一起,形成了这个不断生长、扭曲的“蜂巢”的核心……成为了维持这个脆弱平衡的……活体祭品!
他\/她是……“守夜人”!
这个名号如同闪电般划过陈一一几乎被痛苦淹没的意识。
而“虚影商会”的闯入,如同莽撞的孩童捅破了勉强封住洪水的薄纱。他们带来的科技和造物,为这原本趋于某种死寂平衡的“蜂巢”提供了新的“养料”和“模板”,刺激了“守夜人”体内那属于“残影”的、充满同化与扭曲欲望的一面,导致了“样本”的泄露、自动化单位的失控,以及“蜂巢”防御系统的“活性化”!
真相竟是如此残酷和……令人绝望!
就在这时,结晶巨树猛地一震!包裹着“守夜人”的结晶脉络发出了刺目的光芒!那个一直沉默的商会“守望者”也突然抬起了头,空洞的眼眶中亮起了与结晶同源的红光!
“警告!‘蜂巢意识’检测到深度连接!防御机制全面激活!高能反应来自核心及周边区域!” dJ幽冥的警报声达到了顶点。
“中断连接!”陈一一用尽最后力气嘶喊,猛地切断了精神力和能量的输出。
能量丝线崩断的反噬让她喷出一口鲜血,整个人软倒在地,意识迅速沉入黑暗。在彻底失去意识前,她仿佛听到了一声来自远古的、充满无尽疲惫与一丝解脱的叹息,直接回荡在她的脑海深处:
“…后来者…钥匙…在…罗盘…”
几乎在同一时刻,“潜渊”号侧舷遭到了无形力量的猛烈撞击,护盾能量急剧下跌!来自核心和那个苏醒的“守望者”的攻击,已然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