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群看到林昊的神色,知道他已经有了主意,连忙问道:“林兄有何妙计?”
林昊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陈兄,你说刘氏利润薄,是因为成本高。而这成本之中,除了人工,最大的开销恐怕就是铁料和木炭的采购,以及运输了吧。他们所需的生铁和优质木炭,是从何而来?”
陈群略一思索,答道:“如今铁矿开采不易,官营把控甚严,流通到民间的生铁数量有限,价格一直居高不下。此其一。其二,打造铁器需耗费大量木炭,这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而最要命的是第三点,这运输渠道被通达王氏牢牢把持。
刘氏要将沉重的铁料运入,再将成品铁器运出,皆需依赖王氏的车马行,这运费价格,可比寻常市价要高出不少。王氏借此盘剥,刘氏利润更是微薄。”
“很好。”林昊成竹在胸地说,“如果我们能提供一个渠道,让刘氏用比现在低至少两成的价格,稳定获得优质的生铁和运输呢?”
陈群闻言,眼中闪过震惊之色:“低两成?这……这怎么可能?铁矿难得,运输渠道又在王氏手中……”
林昊微微一笑,提示道:“陈兄可还记得父城?父城历来便有小型铁矿,更是周边区域有名的兵器、铁器铸造中心之一,库存的生铁和熟铁料相对充足。
如今父城局势已定,李县令和王猛皆承我们的情。若我们以低于刘氏平日收购价两成的价格,直接从父城向他们稳定供应铁料呢?”
他继续推演:“至于运输……我们自己的驿站网络正在铺设,虽然主营信件、小件货物,但调配几支可靠的车队,秘密运输这批铁料,绕过王氏的垄断,也并非不可能。
即便暂时不能完全替代,也能作为一条关键的秘密渠道,大幅降低刘氏对王氏的依赖。”
陈群闻言,顿时豁然开朗,抚掌道:“妙啊!此计直击要害!铁料是刘氏的命脉,成本若能骤降两成,再加上摆脱部分运输盘剥,这其中的利润空间……对于长期被压榨、地位低下的刘氏而言,简直是无法抗拒的诱惑!
商人重利,只要利益足够,联盟的约束力便会大打折扣!”
“不错。”林昊笃定地说,“一块铁板,只要找到一个合适的着力点,再小的裂缝也能让它最终崩开。刘氏,就是我们需要的那个支点。此事宜早不宜迟,我亲自去会一会这位刘氏家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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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后,襄城一处隐秘的茶舍雅间内,炭火微红,茶香袅袅,却驱不散空气中的一丝凝重。
百工刘氏的家主刘圭端坐在林昊对面,双手捧着微烫的茶杯,目光低垂,似在专心品茗,实则心中警铃大作。
他早已听闻这位近日在颍川郡声名鹊起的林先生,更知此人一来襄城,便搅动了原本平静的局面。今日这突如其来的邀约,是福是祸,他实在难以预料。
沉默片刻,还是刘圭率先开口,他抬起眼,脸上挤出一丝生意人惯有的、却不达眼底的笑意,语气客气而疏远:
“林先生大驾光临襄城,刘某未能远迎,还望海涵。不知林先生在此处可还住得习惯?襄城小地方,比不得阳翟、颍阴繁华,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还请直言。”
林昊如何听不出这表面的客套下的防备,他微微一笑,同样以寒暄回应:
“刘家主客气了。襄城人杰地灵,织锦之名更是冠绝颍川,何来小地方一说。林某此次前来,也是久闻襄城诸位贤达之名,特来拜会。今日能邀得刘家主一叙,已是荣幸。”
双方这不着边际的客套了几句,气氛却并未真正缓和。刘圭心中愈发警惕,决定不再绕圈子,便试探着问道:
“林先生日理万机,时间宝贵。今日特意相约,想必不只是与刘某品茶闲谈吧?若有刘某能效劳之处,但请明言。” 话语间,已将主动权推回给林昊,自己则摆出了谨慎应对的姿态。
林昊见时机已到,便收敛了笑容,神色转为认真,抛出了真正的来意:“刘家主快人快语,林某佩服。既然如此,我便直言了。今日约见刘家主,并非要刘家效劳,而是想送刘氏一场富贵,谈一笔合作。”
他目光直视刘圭,清晰地说道:“我知刘氏主营铁器,素有信誉,然铁料价高,运输受制于人,利润微薄,空顶六大家族之名,却无其实,想必刘家主心中亦有不甘。林某不才,愿以低于市价两成的价格,稳定供应优质生铁予刘氏,并可助你开辟新的运输渠道,逐步摆脱掣肘。不知刘家主,可有兴趣?”
说罢,便仔细观察起刘圭的反应。
然而,预想中的惊喜并未出现在刘圭脸上。相反,他那张饱经风霜的面容上浮现出的,是更深沉的忧虑和疑虑。他并未立刻接话,而是沉默了片刻,方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
“林先生……您提出的条件,确实令人心动。若是真能如此,对我刘氏无异于久旱甘霖。但是……”
他话锋一转,目光锐利地看向林昊,“请恕刘某直言,此事关乎刘氏身家性命,不得不慎。您所言的生铁,从何而来?这天下谁人不知,铁矿开采、冶炼,向来由官府严格掌控,调拨皆有定数、记录在案。
寻常商贾,能购得一些已属不易。您如何能保证,可以长期、稳定地拿到足够支撑我刘氏工坊运作的大量铁料,并且价格还能低至两成?”
他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语气中充满了谨慎与质疑:“更何况,若这铁料来源……涉及私矿,那更是抄家灭族的重罪!林先生,此事……恐怕非寻常商贾所能为吧?”
他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你空口无凭,抛出一个看似美好却风险巨大的画饼,让我如何敢信?这背后是否藏着更大的陷阱?
林昊似乎早料到有此一问,面对刘圭连珠炮似的质疑,他并未显露丝毫愠色或慌张,反而气定神闲地端起茶杯,轻呷一口,方才淡然道:
“刘家主是谨慎之人,有此疑问理所应当。刘某并非信口开河之辈。不知刘家主可曾听说,近日父城发生的一些事情?”
刘圭神色一动,谨慎地回答:“父城之事,刘某……略有耳闻。听闻熊威倒台,似乎与林先生有关?” 消息虽然传来,但细节模糊,他心中半信半疑。
“既然刘家主有所耳闻,那便好办了。”林昊放下茶杯,目光平静地看着刘圭:“我本意并非要你现在就点头。你可以立刻派人,亲自去父城打探一番。
看看我林某在父城说的话,如今是否有些分量?看看那官府的库房,我是否能够影响其铁料的流向?待你确认无误之后,我们再谈合作细节也不迟。林某在此,静候佳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