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澜站在祭坛中央,风从四面吹来,卷起他破碎的衣角。面具早已在刚才的碰撞中裂开,右脸的伤疤裸露在外,微微发烫。他没有后退,也没有再出手。
玄尘子举着苍冥剑,剑尖对准他的喉咙,却迟迟没有刺下。
“你真以为,凭你现在这点本事,就能违逆天命?”玄尘子的声音冷得像冰。
夜澜抬起手,掌心朝上,冰雷之力缓缓流转。但这一次,他没有凝聚成攻击形态,而是让两股力量交融,变成一种温和的光流,顺着经脉回旋,最终沉入丹田。
他闭了眼。
记忆翻涌。
七岁那年,雷劫降临,整个夜家无人敢靠近。是玄尘子站在雨中,一手撑伞,一手按在他背上,教他如何守住心脉。
“别怕,痛就喊出来。”
“可师父说,强者不能哭。”
“那现在没人看见,你可以叫一声。”
他叫了。那一声撕心裂肺,换来的是玄尘子把他抱进怀里,用道袍裹住颤抖的身体。
再后来,寒渊那一剑落下时,玄尘子其实就在暗处。夜澜不知道他是亲眼看着自己坠落,还是转身离去。但他知道,耳坠里的塔纹,是玄尘子亲手封进去的。
睁开眼,夜澜看着眼前这个被黑脉缠绕的男人。
“我不是要赢你。”他说,“我是想救你。”
玄尘子冷笑:“我早就不值得救了。”
“那你为什么还留着塔心石?为什么不让我死在寒渊?为什么一次次给我线索?”夜澜一步步向前,“你说你是冥主,可你做的每一件事,都在等我回来。”
玄尘子握剑的手颤了一下。
“我不需要希望。”他低声道,“我只想要结束。”
“可我不想让你结束。”夜澜声音很轻,“我想让你看看,这条路到底能不能走通。”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双手结印。
幻天塔第八层开启——法则融合。
体内的冰雷双脉开始逆转运行,原本用于战斗的力量被强行调转方向,化作滋养生命的灵流。这过程极其痛苦,像是把自己的骨头一根根拆开再重组。他的膝盖一软,差点跪倒,但他撑住了。
第六层天机洞察同步启动,视野中浮现出玄尘子体内的情况:一团浓稠如墨的混沌盘踞在识海深处,像一颗腐烂的心脏,不断跳动,向外扩散黑色丝线。
第七层时空操控立刻介入,将那团混沌的扩散速度放慢到近乎静止。
机会只有一次。
夜澜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断裂的塔心石上。石头瞬间亮起微弱金光,与他颈间残留的耳坠碎片产生共鸣。
母亲留下的月神印记,终于补全。
“幻天创世诀——启!”
一道巨大的光柱从天而降,笼罩整个祭坛。夜澜的身体悬空而起,双臂张开,仿佛在拥抱某种无形的存在。他的皮肤开始变得透明,能看到灵脉中的力量正源源不断地涌向塔心石,再通过它传导至玄尘子身上。
“住手!”玄尘子猛然醒悟他在做什么,“停下!这招会耗尽你的生命!”
他想冲上去打断仪式,却发现双脚被冰雷锁链牢牢钉在地上。
“你说过,命运不能由别人定。”夜澜悬浮在半空,声音平静,“那我也告诉你,救不救人,也不该由你说了算。”
金光越来越强,玄尘子身上的黑脉开始崩裂,像干涸的土地一样片片剥落。他痛苦地仰头大吼,身体剧烈抽搐,苍冥剑脱手掉落,砸在石板上发出沉闷响声。
“我不需要你牺牲!我不需要你可怜!”他嘶吼着,“我只想安静地死!”
“可我不是可怜你。”夜澜低头看他,“我是敬你。”
这句话落下的一瞬,创世诀彻底完成最后一环。
整座星陨台震动起来,符文逐一亮起,又逐一熄灭,最后只剩下中心一点金芒,静静燃烧。
玄尘子的左脸恢复了原本的模样,苍老、疲惫,却不再扭曲。他抬起头,眼神清澈,像是三百年来第一次真正醒来。
“傻孩子……”他喃喃道,“你明知道,这种事从来没有人成功过。”
“那就让我成为第一个。”夜澜缓缓落地,脚步虚浮,几乎站不稳。
玄尘子看着他,忽然笑了。那笑容里没有讽刺,没有愤怒,只有一种久违的温暖。
“你还记得我教你的第一式剑诀吗?”
夜澜点头。
“不是杀人的,是护人的。”玄尘子轻声说,“我一直希望,你能比我做得更好。”
话音未落,他的身体开始发光,一层层变淡,像是被风吹散的灰烬。夜澜伸手想去抓,却只握住一把温热的空气。
“好好活下去。”这是他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光点升空,融入夜空,消失不见。
夜澜站在原地,手里还攥着那块断裂的塔心石。石头已经冷却,表面裂纹更深,几乎要碎成两半。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右手,指尖微微发抖。体内灵力近乎枯竭,每一口呼吸都带着灼痛。但他没倒下。
风停了。
祭坛四周的符文彻底暗去,只剩中央一点余光,在塔心石上轻轻跳动。
远处传来脚步声,有人正在靠近。
夜澜没有回头。
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也知道,这条路,只能一个人走完。
他把塔心石放进怀中,伸手摸了摸右脸的伤疤。
那里还在发热,像是某种回应。
忽然,他听见耳边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
“你做到了。”
不是幻觉。
也不是回忆。
是真的有人在说话。
夜澜猛地转身。
身后空无一人。
但地上,有一枚星月纹路的玉佩,静静地躺在石缝之间。
那是玄尘子三百年前佩戴的东西。
现在,它出现了。
夜澜蹲下身,手指刚触碰到玉佩,一股暖流突然从指尖窜上心头。
他的瞳孔微微一缩。
脑海中闪过一幅画面——
一片荒原,一座残破的高塔,塔顶站着一个人影。
那人背对着他,穿着和玄尘子一样的星月道袍。
风很大,吹动长袍猎猎作响。
人影缓缓抬起手,指向远方。
然后,消失了。
夜澜猛地站起身,胸口剧烈起伏。
这不是结束。
也不是开始。
是另一种可能。
他握紧玉佩,抬头望向天空。
云层裂开一道缝隙,透出一线晨光。
太阳快要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