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澜睁开眼,塔心石还在掌心发烫。他没动,呼吸压得很低。雾从四面八方涌来,像潮水漫过脚背,眨眼间就到了腰际。
幽瞳站在他身侧,耳朵贴着头皮,尾巴绷得笔直。她没说话,只是抬手碰了下发间的月牙簪。那东西一碰到指尖就开始震,嗡嗡的响,在寂静里格外刺耳。
“不对。”她低声说,“这片林子……不能跳。”
夜澜点头。他知道她在说什么。空间跳跃是她的本能,就像呼吸一样自然。可刚才她试了一次,身形刚闪出半尺就硬生生被弹了回来,像是撞上了一层看不见的墙。
他掏出铁无锋给的导航玉符。玉符表面刻着雷纹丝,本该泛着微光指路。可现在那光只剩一圈薄晕,照不出三步远。再往前,全是白。
“方向丢了。”他说。
幽瞳盯着前方的雾,“我们进林子才一刻钟。按地图算,应该已经接近第一处标记点。”
“但现在走的不是直线。”夜澜抬起手,指尖划过空气,“风是从右后方来的,可树叶动的方向却在左边。地面坡度也在变,但我们没上下过任何斜坡。”
两人沉默。周围的树长得密,枝叶交错,遮住天空。没有鸟叫,没有虫鸣,连脚踩落叶的声音都轻得反常。
突然,幽瞳抓住他的手腕。
“有人。”
话音落下的瞬间,雾里出现了人影。
不止一个。十几个,二十个,从各个方向缓缓走出。全都穿着和夜澜一样的墨色云纹长袍,脸上戴着半张冰纹面具。他们动作整齐,脚步落地无声。
更诡异的是另一边——五六个幽瞳模样的少女并排站着,银发血瞳,三尾摇曳。她们手里握着短刃,刃口朝外,摆出相同的起手式。
“复制体。”夜澜眯眼,“不是幻觉。”
“是拟态杀阵。”幽瞳退到他背后,“它们在模仿我们的战斗习惯。”
话刚说完,左侧的“夜澜”动了。右手凝聚雷光,左手凝冰,双脉齐发,正是他最常用的起手招式——寒雷绞杀。
夜澜不动。他知道这一招的威力,也清楚它的节奏。对方出招太快,收手时指尖抖了一下,比他慢了半拍。
“破绽。”他低声道。
右侧的“幽瞳”突然闪身,三尾一甩,原地消失。下一瞬出现在夜澜身后,短刃直刺后心。
他早有准备,侧身避让,同时反手扣住对方手腕。触感不对——太轻,像抓在烟上。那身影一碰就散,化成一团雾气。
“实体攻击无效。”他说,“靠实感分辨不了真假。”
又一波攻击来了。三个“夜澜”同时冲上,一人使雷翼俯冲斩,一人用冰锁缠足,第三人直接结印召出小型雷暴。招式衔接流畅,几乎复刻了他与幽瞳配合时的经典打法。
夜澜连续后跃,避开所有攻势。他注意到这些幻影出手时脚底不沾地,每一步都悬空半寸,落地后也没有脚印。
“你在看什么?”幽瞳问。
“节奏。”他喘了口气,“它们太准了。每一招都卡在我们惯用的节点上。这不是随机生成,是有人把我们的战斗数据录下来了。”
“谁能做到?”
“不重要。”他摇头,“重要的是,它们靠观察我们行动才能更新战术。如果我们停手……它们就会卡住。”
他猛地收势,双脚钉地,不再做任何动作。幽瞳会意,立刻隐去气息,靠在一棵树后,连尾巴都不再晃动。
雾中那些身影果然迟缓下来。原本整齐的步伐开始错乱,有的重复同一个动作,有的甚至互相撞在一起。一道“幽瞳”试图施展三尾闪瞬步,结果闪到一半卡在原地,身体不断抽搐。
“有效。”幽瞳轻声说。
但还没等他们松口气,新的变化出现了。
地面开始轻微震动。那些幻影不再单独行动,而是分成两组,一组围住夜澜,一组逼向幽瞳。他们不再模仿完整招式,而是拆解动作——有人只出雷拳,有人专使冰步,还有人故意露出破绽引诱反击。
“它们在组合测试。”夜澜咬牙,“想逼我们出手,收集新数据。”
“不能耗下去。”幽瞳声音发紧,“我的血脉在被拉扯,像是有人在读取我的记忆。”
夜澜盯着塔心石。石头越来越烫,裂纹深处渗出一丝暗金光。他忽然想到什么。
“它们依赖实时捕捉。”他说,“那就给它们假信息。”
他转头对幽瞳下令:“放出血脉气息,只放一丝,够它们感知就行。然后立刻藏好。”
幽瞳点头。她咬破指尖,将血抹在月牙簪上。银光一闪,一股极淡的月神之力扩散开来。
刹那间,所有幻影调转方向,疯狂扑向气息源头。他们争抢般挤在一起,动作变得混乱,像是被某种程序驱使着争夺数据源。
就在这时,夜澜动了。
他贴着地面疾行,借藤蔓遮掩身形,迅速绕到反方向。幽瞳紧跟其后,两人一路狂奔,直到视野开阔了些,才停下喘气。
眼前是一片稍大的空地,中央立着一棵巨树,树干扭曲,表皮布满螺旋状裂痕。四周的雾似乎薄了一点,但仍看不到尽头。
夜澜靠在树上,掌心再次贴住塔心石。温度比之前更高,几乎要灼伤皮肤。石头上的裂纹正在缓慢移动,像是活的一样。
“它在共鸣。”他说,“下面有东西。”
幽瞳蜷坐在地上,尾巴微微发颤。“这片林子……在吃我们的记忆。”她喃喃道,“我刚才看见了——小时候的事,我没跟任何人说过的事,它们全都知道。”
夜澜看向她。她的银发失去了光泽,脸色有些发白。
“是因为你强行激发血脉?”他问。
“不只是。”她抬头,“它们用我们的过去当养料。每一次战斗,每一个习惯,都是它们的食谱。”
夜澜沉默。他想起前世最后那一刻——坠入寒渊,丹田破碎,叔父站在崖边冷笑。那段记忆太深,深到他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碰。
可如果这阵法能挖出那样的痛,那它就不只是陷阱,而是猎食者。
他低头看塔心石。裂纹里的金光忽明忽暗,像在回应什么。
“不能再打了。”他说,“正面对抗只会喂饱它。”
“那怎么办?”
“等。”他闭上眼,“等它自己露破绽。所有系统都有延迟,只要我们不动,它就会重复旧数据,最终崩溃。”
幽瞳点点头,靠在另一棵树下。她把尾巴裹住身体,像是冷。
雾还在流动。远处传来树枝断裂的声音,很轻,但持续不断。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慢慢靠近。
夜澜的手一直放在塔心石上。石头的热度没有下降,反而越来越高。
他的面具边缘出现了一道细裂痕,从右眼角延伸到下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