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渊踩着雪往前走，嘴里嚼着最后一块锅巴，嘎嘣作响。张萌萌跟在后头，剑鞘扫开积雪，没说话，但眼神一直盯着他腰间晃荡的骨牌。
“别老盯着它。”林子渊头也不回，“这玩意儿又不会自己蹦出来指路——得等它发热、发烫、发疯，咱们才能知道债主在哪儿。”
小白突然从旁边窜出来，爪子刨开一堆雪，叼出半截木签，甩着尾巴跑回来，往林子渊脚边一放。
“糖葫芦签？”林子渊蹲下捡起来，吹掉上头的雪渣，“北境这地方连糖葫芦都冻成冰疙瘩，谁还在这儿摆摊？”
张萌萌凑近看，眉头皱起：“这签子上有字。”
林子渊眯眼辨认，念出来：“赎罪者止步。”
他咧嘴一笑：“哟，老道连甜食账都替我记着，贴心。”
剑无痕站在几步外，手按在剑柄上，没动，也没吭声。影魄在他身后半步远，像团雾气似的贴着地面飘，一声不响。
“赎罪者？”张萌萌转头看剑无痕，“什么意思？”
林子渊把签子翻来覆去看了几遍，语气轻松：“意思就是，某些人欠的不是锅巴酒钱，是良心债——老道留这行字，八成是怕某些人走到半路腿软，提前打个预防针。”
剑无痕终于开口：“清风道长留下的话，向来有深意。”
“深意？”林子渊嗤笑，“他留下的锅巴配方倒是挺实在，可惜没教我怎么在雪地里加热——你猜我现在最想干啥？生堆火，烤签子，顺便把上头的字烧了，省得某些人看了心虚。”
剑无痕没接话，只是往前走了两步，靴子踩在雪地上发出闷响。他低头看着那半截签子，手指在剑鞘上轻轻摩挲。
张萌萌忽然说：“这签子材质不对劲。”
林子渊挑眉：“哪不对劲？”
“太硬。”她伸手摸了摸，“寻常竹签冻久了会裂，这个不但没裂，反而更韧——而且纹路走向，和成仙观禁地蒲团边缘的编织法一样。”
林子渊笑容一顿，低头重新端详签子。片刻后，他收起嬉皮笑脸，把签子塞进袖袋：“有意思。老道把第七阵眼藏在观里，却用糖葫芦签当路标——看来当年卖糖葫芦的老头，不是真卖糖葫芦的。”
小白突然又叫了一声，冲着前方雪坡狂奔。几人跟过去，发现雪坡背面露出一角石碑，碑面被冰雪覆盖大半，只露出几个模糊刻痕。
林子渊伸手抹掉雪，看清字迹：“北境第一封印节点——非赎罪者不得入内。”
他回头冲剑无痕笑：“听见没？非赎罪者。你要是现在转身走，没人拦你。”
剑无痕没动，只是低声说：“我欠的债，我自己还。”
“好啊。”林子渊拍拍手，“那咱就进去看看，老道到底给你留了什么惊喜——不过先说好，里头要是有糖葫芦，归我；有剑谱，归你；有账本，归大家。”
张萌萌忍不住扶额：“你就不能正经点？”
“我正经起来吓人。”林子渊搓了搓手，哈出一口白气，“再说了，越是这种地方，越得靠沙雕撑场面——不然气氛太沉重，容易压垮心理防线。”
他掏出骨牌，贴在石碑中央。骨牌刚接触碑面，立刻泛起微光，紧接着整块石碑震动，冰雪簌簌滑落，露出完整碑文。
碑文下方，一行小字浮现：“剑无痕，玄天剑宗三代弟子，曾助三叛者篡改第七阵眼符序，致成仙观根基受损——此为第一罪。”
剑无痕脸色发白，手指攥紧剑柄，指节泛青。
林子渊瞥了一眼，没安慰，也没嘲讽，只是继续往下念：“第二罪：知情不报，纵容师门参与秘宝窃取，致清风道长飞升受阻。”
张萌萌猛地转头看他：“这些事，你早就知道？”
“不知道。”林子渊摇头，“骨牌刚告诉我的——老道这人吧，喜欢把秘密藏在触发器里，非得等人踩上去才肯炸。”
剑无痕声音低哑：“我师父……当年说是为保全剑宗，不得已为之。”
“不得已？”林子渊冷笑，“那你怎么不‘不得已’地把真相告诉我？或者告诉张萌萌？或者告诉任何一个能阻止他们的人？”
剑无痕沉默。
影魄忽然飘到石碑侧面，伸出手指，在碑文末尾一抹。一行新字浮现：“赎罪者需亲手修复阵眼，否则永世不得踏足成仙观旧址。”
林子渊吹了声口哨：“嚯，老道够狠——这是逼你二选一啊，要么修阵，要么滚蛋。”
张萌萌急了：“修复阵眼需要什么？我们能帮忙吗？”
“帮不了。”林子渊摇头，“碑文写得明明白白——‘亲手’。意思就是，别人插手，阵眼直接崩。”
剑无痕深吸一口气，抬脚往前走：“带路。”
林子渊没拦他，只是跟在后头，一边走一边从袖袋里摸出那半截糖葫芦签，指尖轻轻划过刻字处。签子表面看似光滑，实则暗藏细密纹路，和他在成仙观禁地蒲团上摸到的触感一模一样。
他没出声，只是把签子重新收好。
雪坡后方是一条狭窄冰道，两侧冰壁高耸，寒气刺骨。冰道尽头，一座半塌的石亭孤零零立着，亭中石桌上，摆着一串冻得梆硬的糖葫芦。
林子渊走过去，伸手掰下一粒山楂，咔嚓咬了一口，冻得直咧嘴：“嘶——这玩意儿搁这儿多久了？怕不是老道飞升前留的。”
张萌萌皱眉：“糖葫芦怎么会不化？”
“因为不是吃的。”林子渊吐掉核，指着糖葫芦竹签底部，“看见没？底下刻着微型符阵——这串糖葫芦，其实是第七阵眼的临时锚点。”
剑无痕走到石桌前，盯着糖葫芦看了很久，忽然伸手，将整串糖葫芦拿起。
糖葫芦离桌瞬间，地面剧烈震动，冰壁裂开无数缝隙，寒气如潮水般涌出。一道虚影自石亭中央缓缓浮现——是个佝偻背的老翁，手里拎着糖葫芦架子，脸上笑眯眯的。
“鸿青真人，好久不见。”老翁开口，声音沙哑，“糖葫芦还合口味？”
林子渊抹了把嘴：“酸得牙疼——您老当年是不是故意的？”
老翁哈哈笑：“清风说你爱吃甜，我就多放了山楂——没想到你口味变了。”
剑无痕上前一步：“前辈是……”
“卖糖葫芦的。”老翁摆摆手，“也是看守第一阵眼的。你们来得正好，阵眼快撑不住了——三叛者最近动作频繁，北境封印松动得厉害。”
林子渊问：“怎么修？”
“简单。”老翁指了指剑无痕手里的糖葫芦，“把签子插回原位，注入灵力，阵眼自稳——但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插签子的人，得是亲手毁过阵眼的。”老翁笑容收敛，“换句话说，得是赎罪者。”
剑无痕没犹豫，直接将糖葫芦签对准石桌中央凹槽，用力按下。
签子入槽瞬间，金光暴涨，整个石亭被符文包裹。剑无痕闷哼一声，嘴角溢出血丝，却死死撑着没松手。
林子渊站在一旁，没帮忙，也没说话，只是静静看着。
金光持续了片刻，渐渐收敛。石亭恢复平静，冰壁裂缝愈合，寒气消散。老翁的虚影淡了几分，冲剑无痕点点头：“不错，比你师父有担当。”
剑无痕擦掉嘴角血迹，低声问：“前辈认识我师父？”
“何止认识。”老翁叹气，“当年他站在这儿，也是这么插签子的——只不过，他插的是破坏符，不是修复符。”
剑无痕垂下眼。
老翁转向林子渊：“第七阵眼在成仙观禁地，钥匙是蒲团——但蒲团早被三叛者调包了，真货藏在……”
话没说完，虚影突然扭曲，像是被什么东西强行扯碎。老翁最后挤出两个字：“小心……”
虚影彻底消失。
林子渊盯着空荡荡的石亭，骂了句脏话：“每次都是这样，关键时候掉链子。”
张萌萌问：“现在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林子渊转身往外走，“回成仙观，翻蒲团——顺便看看哪个倒霉蛋敢偷换老道的东西。”
剑无痕跟上来，声音很轻：“刚才那老翁……是不是死了？”
“废话。”林子渊头也不回，“活人能当阵眼守护者？早成英灵了——不过你放心，他临走前夸你了，说你比你师父强。”
剑无痕脚步顿了一下，没再说话。
小白突然从冰道拐角冲出来，嘴里叼着个布包，跑到林子渊脚边放下，尾巴摇得欢快。
林子渊打开布包，里面是几块新锅巴，还热乎着。
他愣了一下，抬头四顾：“谁给的？”
没人应声。
张萌萌皱眉：“这地方除了我们，没别人。”
林子渊捏起一块锅巴咬了一口，眯起眼：“味道……和西漠蜥蜴债主给的一模一样。”
影魄忽然飘到他身侧，低声道：“有人在暗处跟着我们——从西漠开始，一路跟到北境。”
林子渊嚼着锅巴，含糊不清地说：“跟就跟着呗，反正锅巴是真的——总比糖葫芦强。”
他把布包挎在肩上，冲众人挥手：“走啦，下一站——成仙观。我倒要看看，哪个王八蛋敢动老道的蒲团。”
剑无痕走在最后，回头看了一眼石亭。亭中石桌上，糖葫芦签静静插着，山楂果早已融化，只余一根光秃秃的签子，在风雪中微微颤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