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家村的人连夜制香,晚上忙到子时才歇息。
因为劳累大家连夜赶工,陈婉清心里过意不去,这一日的工钱,不仅按照一整天的工钱给足了,每人还额外多给了两文。
另外,她还准备第二日从县城回来时,给买些饴糖,让大家做工时甜个嘴。
不是陈婉清舍不得买点心,只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一开始就给这么丰厚的待遇,就怕以后欲壑难填。
当然,这些心思,陈婉清是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她这一日起了大早,坐上大山叔的牛车,赶紧往县城去。
大山叔的牛车也被她包了半个月。
对比起雇佣别人的牛车,肯定是坐大山叔的牛车更方便,也更加安全。
斟酌考虑过后,陈婉清毫不犹豫在昨晚上与大山叔商定了“包车”之事。
有专车接送,不仅省时,还省力。
大山叔能直接将她送到铺子门口——今天陈婉清没直接往铺子去,她让大山叔,先载她回娘家。
她这么早回县城,倒不是急着开门做生意。总共就那么十多匣子香,不出意料,开门后不久就能卖完。
她这么早回来,是因为璟哥儿和德安今天要去县衙赴宴。
今日县令大人设宴,亲自招待众童生。不亲眼看着他们出门,她心里不安。
牛车一路疾驰,到达织造坊的陈家宅子时,天色还很早。不少做早工的人,也才刚出巷子。
陈婉清拍响家里的大门时,陈松正在吃早饭,准备早些吃完去县衙。
县令设宴,他们这些差役全程随行,或是彰显县令的威仪,或是帮着维持治安,防止有宵小闹事。
大门响起动静时,陈松还以为是住在附近的同僚来喊他一起去衙门,但随即,她就听到了闺女的声音。
是幻觉吧?
清儿昨天回了村子,咋可能这么早就回来?
结果一打开们,还真看见了捂得严严实实的闺女。
可捂得再严实也没用,春天的风冷的刺骨,把他闺女的面颊吹的煞白煞白的,她鼻头却红彤彤的,眼睛也水汪汪的,看的陈松那个心疼。
“出什么事儿了,怎么一大早就回来了?可是在那里受了委屈,你和爹说,爹给你出气。”
大山叔在牛车上呵呵笑起来,陈松听到动静,这才看见了闺女身后的牛车。
陈婉清一番解释,陈松也知道闹了乌龙。他不再管闺女,只一手大山叔,一手扯住牛车的缰绳,让他们先进家。
这么一会儿功夫,家里的人都听见了动静,该起的自然也都起了。
赵璟明明住在后院,可却是最早露面的一个。
不知道是不是陈婉清的错觉,总觉得璟哥儿在看见她时,眸光都亮了几分,像是艳阳破云而出,整个人一扫之前的颓靡,看着容光焕发。
他快走几步到她跟前,想拉她的手,陈婉清却躲了一下,眼神示意,爹和大山叔还在。
赵璟的理智总算回来了,忙与两人打了招呼,顺便接过了陈松手中的缰绳。
牛车一会儿还要出去,暂时就不往后院牵了。
他将牛车栓在院子里的樱桃树上,看着走出屋的许素英和德安,说,“阿姐风尘仆仆,我领阿姐去后院洗漱一下,换身衣裳。”
许素英摆手,“快去吧,快去吧。”
璟哥儿那眼睛直放光,说句不好听的,他看见她闺女,跟狗看见了肉骨头一样。
这绝对不是她认识的赵璟。
不过这也佐证了,她早先的猜测没错。璟哥儿就是早就对女儿有了心思,且情入肺腑。
许素英一颗慈母心得到了极大满足,笑眯眯的挥手,让他们快离开。
德安则翻白眼。
简直没眼看。
璟哥儿再也不是以前的璟哥儿了。
这么轻易就败在他姐的石榴裙下,一点都不男子汉大丈夫。
正想七想八,一巴掌拍到了脑袋上,德安敢怒不敢言,翻着白眼回了头,“我的娘,您又打我做什么?”
“没眼力见的小混蛋,家里来客人了你看不见?去街上买些肉饼,或是肉包子、烧饼、油条,总归多买几样。你姐和大山叔来的早,肯定都没吃饭,你捡着热乎的赶紧买回来。”
陈德安无语的伸出手,“娘,钱呢?”
又抱怨,“娘,我是人,不是蜈蚣,我就长了两只手,那么多东西怎么带的完?”
“你没脑子的么?拎个篮子去不行,再不济你牵牛车去?”
陈德安被撵出家门,摸着手里的半两银子,再次悔恨,怎么就生错了性别!
他要是个闺女,他娘绝对舍不得这么对他。
跟使唤牛马似的,一点也掂量不轻他的分量,他可是这个家的嫡长子!
陈家的嫡长子陈德安,憋憋屈屈的买早膳去了。
赵璟牵着陈婉清往后院去。
陈婉清要挣开他的手,“爹娘和大山叔都看着呢。”
“他们看不见,我用袖笼遮掩着。”
好不容易走到后院,赵璟的步伐都快了两分,迈着大步,就将陈婉清扯到了屋里。
房门在背后“砰”一声关上,后背与房门紧贴,陈婉清正想问璟哥儿这是作甚,面前就有一张俊彦伏低过来。
赵璟与她额头相抵,呼吸在瞬间变得炽热。他牢牢的圈着她,脑袋埋在她脖颈中,那力道之大,像是溺水之人抱住了最后一块儿浮木。
陈婉清嗅着他身上清爽的气息,忍不住回抱过去,“至于这么夸张么,只是一晚上没见而已。”
“阿姐又不曾心悦我,自然不知道,为心爱之人牵肠挂肚是种什么滋味。”
赵璟以前是谨慎克制的,便是与她说一句话,都得斟酌了又斟酌。确定不会暴漏出真实情绪,确定不会让她感觉出不妥,才会将那些在舌尖上,滚了千万遍的话说出来。
但是,成亲后,她对他越来越纵容,他便也越来越放纵。
他放纵到,甚至不再去遮掩自己,只恨不能将一颗心刨出来给她看。
他现在惯爱打直球,只想让她看到,他那颗为她熊熊燃烧的心。
赵璟呼吸都急促起来,鼻尖挪了过来,轻轻的蹭她发凉的脸颊与鼻头,双眸深深的看着她。
陈婉清再是没想到,只是一晚上没见,再见面迎接她的,会是如此大胆肆意,毫不遮掩对其爱意的赵璟。
他说出“心悦”与“心爱”时,都不会脸红么?
他是怎么说出,让人如此脸红心跳的话,却能做到面不改色的?
怎么她就做不到?
陈婉清面颊发烫。
她知道,这不是受了冷冻,脸上想要生冻疮。是因为赵璟的眼神太过灼热,让她体温跟着升高,脸也随之变得通红。
她该如何应对?
陈婉清心乱如麻。
但不管说什么,肯定都不能以这个姿势去回应他。
陈婉清微微抬起眼睫,看着面前呼吸粗重的璟哥儿,“你先放开我,我们有话……唔。”
后边那些话,陈婉清没有说出来,因为她的嘴巴被人狠狠堵住了。
有火热的舍在唇齿中扫荡,带着攻城略地之势,不肯放过任何一寸地方。
他们不是没有接过吻,就在这个房间,身侧不远处的那张架子床上,他们曾与暗夜中相拥相吻,四肢相缠。
但是,那是暗夜,屋内漆黑,甚至就连他们的头上,还蒙着一层被褥。
他们像是做贼一样,在彼此身上纵情探索,最后又结束于口舌相交。
便是回到赵家村那一晚,她虽然来了月事,两人不能圆房,但璟哥儿也没有放过她。
她暴露在外的每一寸肌肤,都得到了他的爱抚。他将自己炽热的呼吸,灌输进每一个毛孔。
但那都是深夜,是无人会窥探到的角落。
现在却是青天白日,她左手边的窗子,甚至都是大开的。
两人但凡动静大一些,就有被前院的人听到的可能。
而母亲很可能会过来寻她,问她昨天累不累,今天还要不要回去,中午用不用做她的饭……
呼吸快要喘不上来,肺都要憋炸了。口舌酸软,嘴角似要流下津液来。
陈婉清用力推着赵璟,嘴巴里发出求饶的“呜呜”声。
赵璟到底是放开了她,但他并没有离开,依旧牢牢的圈着她,水润润的唇也有已下没一下的,在她发红发肿的嘴巴上轻啄。
“璟哥儿……”
她才张开嘴,那条狡猾的蛇,又“嗖”一下窜了进来。
它灵动的摇摆着身姿,惬意的舒展开身体,在那温热的泉水中游弋来,游弋去。
不知道他碰到了哪里,触电般的感觉倏地袭来。
陈婉清抑制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同时唇齿中,发出让人脸红心跳的嘤咛声。
那声音犹如催情药,瞬时便让一直克制的少年,理智失控……
院子外传来德安哎呦叫累的声音,还有陈松热情的寒暄声,以及许素英让德安过来喊他们出去吃饭的声音。
人间烟火气扑面而来,一时间只让人觉得岁月静好。
但是,陈婉清好不了。
她坐在梳妆台前,拧着娟秀的眉头,再次往红肿的嘴唇上涂抹脂粉,心里却苦恼极了。
上次脂粉还有用,这次脂粉却不管用了。
而且但凡用力一些,嘴唇上就会有很明显的刺痛感,好似木刺扎进去了似的。
陈婉清毫不留情的往旁边的脚上一踩,“璟哥儿,你太过分了。我嘴巴成了这个样子,今天还怎么出去见人。”
赵璟目光灼灼,盯着她糜艳的唇瓣看。
确实有些肿,比上一次更肿,他也听到了阿姐疼得抽冷气的声音,心中忍不住懊恼。
“阿姐,对不住,下次我不会了。”
少年郎蔫头耷脑,一脸颓丧,模样看起来可怜极了。
他像极了一只做了错事,就乖乖认错的大狗狗,惯会用他完美的皮相,来讨人心软。
但是,陈婉清知道,这只是他的伪装。
但凡她轻轻揭过此事,下一次他还敢再犯。
她已经看透了他。
但是,有什么办法呢?
她对他完全狠不下心。
最后,只能如上一次一样,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并狠狠的丢下一句,“下不为例!”
至于下次他再犯,她会如何应对……那都是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赵璟今天要去县衙赴宴,他穿上了陈婉清前几日给他准备好的衣裳。
那是一身青色绣云纹的交领直缀。
青色的衣裳穿在少年郎笔挺的身姿上,衬得他气质愈发清润,就如同雨后迎风而长的萧肃青竹一般,凤仪出众,令人瞩目。
尽管他的肩背还不够宽厚,人看起来还有几分青涩。但是,栉风沐雨长大的青竹,总有能独当一面的时候。
两人从后院出来时,赵璟精神焕发,黑眸中熠熠生光。
反观她闺女,轻垂着脑袋,脸上的脂粉有些厚,更是在舔嘴唇时,忍不住蹙一下眉头。看起来无精打采,跟被人采阴补阳了似的
作为过来人,许素英什么都明白。
只是,小俩口是不是太不把他们当外人了?
上一次就是如此,这一次也如此,虽然他们刚成亲,恩爱些也正常,但要控制力道啊。
许素英准备稍后与闺女说说此事,眼下却顾不上这些。
因为赵璟和德安得赶紧用饭,稍后准时去县衙赴宴。
赵璟离开前,又一次让陈婉清帮他正衣冠。
他的眼睛紧紧的盯着陈婉清,还会随着她的动作来回移动。
陈德安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总觉得,能从璟哥儿的眼神中,看出两分焦渴来。
不过现在的璟哥儿已经很好了,总比昨晚的璟哥儿强。
那时候他像是魂儿被谁勾走了一样,和他说话他都心不在焉,半天还不见回一个字。
他那时候还担心,若是璟哥儿这个模样去赴宴,必定会留下“张狂”和“眼高于顶”的骂名。那可不利于他结交知己友人,对他在县令心中留下好印象,也有影响。
好在,阿姐是一副良药,她一来,璟哥儿就痊愈了。
想必,这也是阿姐这么一大早进城的缘由。
两人离开后,陈婉清也招呼上大山叔,火急火燎的去开门做生意。
许素英的话只能又憋回嗓子眼。
但她到底是追出门去,问了一声,“中午回家用饭么?”
“回,把大山叔的饭也做出来。我们卖完香就回,可能早些,也可能晚些,娘你做完饭先吃,不用等我们。”
陈婉清今天的生意依旧很好做,带来的十多匣子香,只半个时辰就卖完了。
后边再有学生过来,也买不到了。
只能追问何时再有香,能不能提前给定钱?提前下定后,何时能过来取?可不可以送货上门?
月华香真正的做到了供不应求,沁香坊也做到了门庭若市。
朱婶子在隔壁听见闹哄哄的动静,忍不住走出门来看,不出预料,隔壁铺子中人满为患。
不大的铺子中,挤了七八个年轻的书生。
他们或穿着锦衣绸缎,或穿着布衣戴着学子方巾。一致的是,他们都是来购买月华香的。
短短一会儿功夫,朱婶子就见陈婉清手中的定货单上,多了好长一串定货信息。
那可都是银钱,这么一会儿功夫,怕是能挣出半间铺子来,朱婶子眼红的要滴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