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的清晨，雪未化尽，青石板路上结着薄冰。
陈九裹着件洗得发白的灰布袄，蹲在醉仙楼门口的煤炉旁，往铜烟锅里塞了把旱烟。
他眯眼望着楼里攒动的人头，喉结动了动——这是云苏微昨夜塞给他的银票，足够他在城郊买间带院儿的房子。七王爷又犯病啦！他突然提高嗓门，烟杆在青石板上敲得脆响，昨儿后半夜我打王府角门过，那哭声哟，跟小娃娃似的直喊母妃别走，把守夜的婆子都吓哭了！
茶客们的筷子掉了一地。
穿锦缎马褂的富户拍桌：可不是嘛！
我家车夫给王府送炭，说王爷抱着块旧帕子直发抖，口水都流到前襟了——嘿，当年克死六任王妃的傻病，莫不是要卷土重来了？
消息像长了翅膀，顺着晨雾钻进宫墙。
皇后周氏正对着妆匣描眉，耳报神的话刚落，螺子黛地断在眉峰。蠢货！她摔了青瓷笔洗，碎瓷片扎进绣鞋也浑然不觉，前儿还装得跟个活神仙似的，怎么突然就犯病了？她指尖绞着帕子，忽然眯起眼，去太医署，把那剂清心宁神汤送过去——加半钱忘忧散。
午后，七王府偏厅。
林问雪捏着银签子搅了搅药碗，签尖立即泛起淡紫。
她冷笑一声，袖中银针地扎进碗底，药汁里浮起几星细碎的朱砂粉：王妃，这汤里的忘忧散，够让人迷糊三日。
云苏微正翻着《黄帝内经》，书页在指腹间发出沙沙声。
她抬头时眼尾微挑，倒像是被逗笑了：皇后当我是傻子？她示意小丫鬟将药汤原样封进鎏金匣，又指了指案上另一碗澄清的药汁，把这碗端给王爷——用白瓷盅，别让他看出换了。
暮色漫进养心殿时，云苏微的裙裾扫过金砖。
她捧着半卷染了茶渍的《呓语集》，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哽咽：先妃临终前说我有冤，不可忘，这卷手札是乳母冒死藏下的......她抬眼正撞进皇帝微眯的眸，又补了句，若开棺验尸能证先妃清白，微儿愿领抗旨之罪。
皇帝的指尖在龙案上叩了又叩。
当年江晚吟暴病发疯的卷宗他看过，可那疯得蹊跷——好好的美人突然摔玉砸琴，连刚出生的七皇子都要掐。
他望着云苏微眼底的恳切，突然想起七日前离玄烬装痴时流的那摊口水，温的。准了。他掷下朱笔，三日后，开棺。
消息传回凤仪宫时，烛火地蹿起三寸高。
皇后攥着《呓语集》的抄本，指甲几乎戳进掌心：烧！
把江氏的墓碑烧了，让那小蹄子无凭无据！
可她没算到，守墓的老卒有个爱起夜的孙子。
那孩子躲在树后，把四个蒙面人泼油点火的模样看得真切——连领头的那人腕间红珊瑚串子，都数清了十二颗。
验尸那日，雪粒子打在停灵殿的青瓦上。
云苏微戴着系统里的橡胶手套，银刃划开棺木的瞬间，腐气混着血水味涌出来。
她动作极轻，骨钳夹起颅骨时，一缕寒光刺得人眯眼——那是嵌在骨缝里的细铁丝，锈迹斑斑，却还扎着半片带血的棉絮。
这是长期针灸所致。她举起颅骨，让阳光透过棂窗照进去，针入百会穴，刺中脑络，任谁都会疯。她抖开怀里的血书，上百个字像被风吹散的红蝶，纷纷扬扬落在官员脚边。皇后说她是疯妾？她的声音陡然拔高，扫过人群里面如死灰的太医令，可她到死都在写！
老太傅扶着柱子直喘气，胡须抖得像风中芦苇：造孽啊......
回府的马车刚拐过御街，破空声骤起。
离玄烬猛地将云苏微按进软榻，弩箭地钉在车壁上，箭头淬着幽蓝的光。往西！他掀开车帘，玄色大氅猎猎作响，去废弃织坊。
织坊的断墙后，两个蒙面人正往马背上装弩匣。
离玄烬的剑挑开一人面巾时，云苏微倒抽一口冷气——那人耳后有片淡粉的疤痕，和系统里育灵计划资料上的晶片位置分毫不差。
赵文修的审案室彻夜亮着灯。
被拔了指甲的蒙面人疼得直撞墙，却只地发出气音。
直到离玄烬捏着把银刀逼近，他才拼了命地在地上划字：掌印姑姑...无舌...试验品...
云苏微摸着那人耳后的疤痕，系统界面突然弹出一行血字：【晶片编号Y-17，2岁植入，12岁淘汰】。
她的指尖在案上敲出急鼓点：他们把人变成傀儡，现在又想用傀儡杀我？
深夜的王府书房，烛芯爆了个花。
离玄烬将块染血的玉佩放在云苏微掌心，玉上字的刻痕刺得她手疼。母妃咽气前，攥着我手腕说，七儿若醒，天下必乱他的指腹摩挲着她手背，声音轻得像叹息，可我现在...只想撕了这江山，换你睡个安稳觉。
云苏微望着他眼尾的红痣，突然笑了。
她调出系统里的神经稳定剂配方，墨笔在宣纸上走得飞快：不如我们演场大的——就从明日大朝会开始，让全天下都知道，谁才是真正的疯子。
窗外，春雷滚过天际。
离玄烬的手指缠上她发梢，在她耳边低笑：我听你的。
次日卯时三刻，大朝会的钟鼓响彻宫城。
皇帝刚在龙椅上坐定，殿外突然传来嘈杂的脚步声。
启禀陛下！七王爷...七王爷闯殿了！
值殿太监的声音带着颤，殿门地被撞开。
离玄烬歪戴着金冠，玄色锦袍半敞，眼尾的红痣被泪水晕开，活像个真正的疯傻王爷。
他踉跄着扑向丹陛，声音哑得像破锣：母妃...母妃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