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砚舟攥着那只塑料杯，指节泛白。他没有将它丢回垃圾桶，而是直接塞进了白大褂的口袋。电梯下行时，岑晚秋的声音仍在耳边回响——“你要小心停车场。”
他原本以为那只是提醒他注意行车安全。
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地下车库的灯光一格一格亮着，光线断续，车与立柱之间的空隙仿佛被剪碎的影子。他脚步未停，径直朝自己的车走去，右手已滑进口袋，摸到了那支笔型电筒。那是林夏前几天硬塞给他的，说威力足以放倒一头牛。
两个黑影从b区三号柱后走出。
一前一后，步伐一致，戴着黑色针织帽和口罩，只露出眼睛。前面那人右手插在外套里，动作沉稳；后面的则直接掏出了刀，不锈钢刀身在灯光下划出一道冷光。
齐砚舟停下脚步。
两人没有说话，也没有喊话，直接扑了上来。
左边那人伸手锁他脖子，动作干脆利落。齐砚舟肩膀一沉，右肘猛力后顶，正中对方肋部。那人闷哼一声，手松了。他顺势转身，膝盖顶上对方腹部，紧接着一记掌根推击面门，对方踉跄后退，撞在车上。
另一人已冲至面前，刀尖直刺胸口。
齐砚舟闭眼。
三秒。
画面闪现：刀锋斜切右肩，布料撕裂，皮肤见血；紧接着，一个身影从左侧疾冲而来——是岑晚秋。她举着喷雾的手在抖，却已扑上前，想要替他挡下这一刀。
预演结束。
他猛然睁眼，不退反进，朝左前方跨步，一把拽住刚从车后绕出的岑晚秋，将她拉入怀中，同时侧身旋体，用她的背对着刀锋方向。
刀锋掠过，只割破了白大褂的袖口，棉花外翻。
岑晚秋喘着气，贴在他胸前，手中的防狼喷雾仍高举着，手指紧扣按钮。
“你疯了？”她声音发紧，“我不让你挡！”
“是你先冲出来的。”齐砚舟没松手，“谁让你跟下来？”
“我看见他们跟着你进电梯。”她抬头看他，“我就知道不对劲。”
地上被打倒的那个已经爬起，与持刀者对视一眼，两人迅速后退，脚步声由近及远，消失在拐角。
远处传来保安的脚步声和对讲机的杂音。
齐砚舟这才松开她，低头检查她是否受伤。她手腕有些发红，大概是撞到了车门，其余并无大碍。
“你什么时候下来的？”他问。
“你进电梯，我就跟了。”她说，“我让小雨帮我盯着监控室，她说有两个陌生面孔进了地下层。我没敢等你回办公室。”
齐砚舟点头，从口袋里掏出那支笔型电筒，递给她：“下次别空手上。”
她接过，握得很紧。
“他们不是普通人。”他望向两人逃离的方向，“动作有配合，出手控制力度，明显受过训练，不像街头混混。”
“郑天豪的人？”
“八成是。”他说，“张明现在自身难保，动不了这种人。王德发最近买安眠药都买三倍量，哪还有心思派打手。”
岑晚秋冷笑：“所以他开始动手了。”
“不只是动手。”齐砚舟弯腰捡起地上的一样东西——一部黑色手机，屏幕碎裂，边角沾着灰尘。应该是打手逃跑时掉落的。“这是证据。”
她看着他：“你还打算查下去？”
“他们今天能来两次，明天就能来三次。”他说，“躲不是办法。”
“那你也不能硬扛。”
“我没扛。”他望着她，“我们是一起的。”
她没说话，只是把手探进他破损的袖口，指尖触到皮肤，确认他真的没受伤。
“下次……让我来挡。”她说。
“不行。”他摇头，“并肩作战，不是替死。”
他抬手，拇指轻轻擦过她嘴角。那里有一点灰，或许是蹭到了车漆。
她忽然踮起脚尖，额头抵住他下巴，声音轻得像自语：“我不能再丢一次人了。上次我前夫出事，我在现场，却什么都没做。这次不一样。”
齐砚舟手臂收紧。
远处保安赶到，拿着手电四处照射。
“齐医生！”保安认出他，“发生什么事了？”
“有人袭击。”他说，“两个男的，穿黑衣，往c出口跑了。地上有部手机，可能是他们掉的，先别碰，等警察来取证。”
保安立刻通过对讲机呼叫支援。
齐砚舟拉着岑晚秋走向自己的车。
“上车。”他说。
“你不等警察？”
“等。”他说，“但我得先把你送走。”
“我不走。”
“那就坐副驾。”他打开车门，“系好安全带。”
她没再争辩，坐了进去，手里仍紧紧攥着那支防狼喷雾。
齐砚舟绕到驾驶座，发动车子，并未立即驶离，而是拿出手机拨了个号码。
“周正海，我是齐砚舟。”他说，“地下停车场刚刚有人袭击我，两名打手，可能与郑天豪有关。他们留下一部手机，我要你帮忙调取最近四十八小时的车库进出记录，尤其是陌生车辆。另外，这部手机我马上交给警方，但我想提前知道里面是否有加密信息。”
电话那头沉默两秒。
“收到。”周正海说，“十分钟内安排人去接手机。”
“谢谢。”齐砚舟挂断电话。
他转头看向岑晚秋：“你刚才冲出来的时候，有没有看清他们的车牌？”
“没有车牌。”她说，“一辆黑色商务车，车尾贴着‘德发物流’的标志，但字体不太对，像是临时贴的。”
“假牌。”他点头，“他们用德发的车，是想嫁祸王德发，还是借他的渠道进出医院？”
“李淑芬昨天看见王德发的司机在买安眠药。”岑晚秋说，“那人现在整天发抖，说话结巴，不像主谋。”
“那就只剩一个解释。”齐砚舟眼神冷了下来，“郑天豪在清理所有可能开口的人。”
她看着他：“下一步怎么办？”
“先处理这部手机。”他说，“然后我去趟实验室，昨天备份的数据还没导完。你回家。”
“我不回去。”
“我不是让你躲。”他说，“我是怕他们盯上花店。李淑芬每天去送汤，你弟弟也常露面，我不想牵连更多人。”
她咬着唇：“那我陪你去实验室。”
“太危险。”
“那你刚才为什么不让我挡刀？”她反问，“你说并肩上，现在又让我走？”
齐砚舟看着她，没有说话。
车窗外，保安带着警察走进车库，手电光扫过地面。
他终于开口：“并肩的意思，是我们站在同一个战场，不是你替我死，也不是我让你躲。是两个人一起往前走。”
她点头：“那我现在就在战场上。”
他伸手，轻轻碰了碰她发髻上的银簪。
“行。”他说，“但你得听我的。”
她嗯了一声。
他发动车子，缓缓驶出车位。
后视镜里，那部黑色手机静静躺在副驾脚垫上，裂开的屏幕像一张网。
车子驶到出口，保安挥手示意通行。
齐砚舟踩下油门。
外面阳光刺眼。
岑晚秋低头看着手中的笔型电筒，按下开关试了试，蓝光一闪，明亮而锐利。
她将它放进包里，又摸出一张纸条——是早上从小雨那里拿到的，上面写着：“德发药业周三晚八点发加密邮件至瑞士银行”。
她将纸条折好，塞进旗袍内袋。
齐砚舟看了她一眼。
“怎么？”
“没什么。”她说，“就是觉得，咱们现在，真的像在打仗。”
“本来就是。”他说。
车子拐上主路，汇入车流。
他右手搭在方向盘上，袖口裂开的地方，风吹进来，有些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