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污浊、散发着刺鼻恶臭的污水瞬间淹没了腰部，刺骨的寒意如同无数根钢针，穿透湿透的作战服，狠狠扎进骨髓。排水管道内一片漆黑，绝对的黑暗，浓稠得如同墨汁，只有身后被彻底堵死的能源井方向，隐约传来沉闷的、仿佛来自地狱深处的塌方轰鸣，以及透过层层阻隔、已然微弱的血红色警报反光。
空气稀薄而潮湿，混合着腐烂有机物和化学药剂的怪味，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火辣辣的灼烧感。水流湍急，带着强大的吸力，拉扯着每个人的身体，试图将他们拖入更深、更未知的黑暗深渊。
“打开头盔灯！节约能源！检查伤势！”林骁（“锋刃”）的声音在狭窄、回声隆隆的管道中响起，强行压下了喉咙里的腥甜感。刚才强行催动“钥匙”共鸣引发的精神反噬和手臂被流弹擦伤的剧痛，如同跗骨之蛆，不断侵蚀着他的意志。但他不能倒下，他是这支濒临崩溃队伍的唯一支柱。
几道微弱的光柱刺破黑暗，如同在绝望深渊中摇曳的萤火。陈锋（“磐石”）喘着粗气，脸色铁青，一半是冻的，一半是怒的；张启明（“鹰隼”）咳嗽着，吐出呛入的污水；王超（“铁壁”）和赵海（“穿山甲”）死死抓住管道内壁凸起的锈蚀结构，稳住身形；李瑶（“灵雀”）脸色惨白如纸，双手却死死护着怀里的战术终端；刘芸（“白芷”）情况最糟，本就虚弱，此刻泡在冰水中，嘴唇发紫，瑟瑟发抖。
“我……我没事……”刘芸的声音细若游丝。
“清点装备！报告情况！”林骁咬牙，率先检查自身。武器全部遗失，只剩下贴身匕首和那个滚烫的金属盒（“钥匙”仿制品）。战术终端电量剩余67%，大部分功能被锁，但基础环境和生命体征监测还能用。“影武者”装甲在之前的混乱中破损严重，动力丧失，只剩下基础的密封和微弱的环境适应能力，聊胜于无。
“武器全丢！就剩这把军刺了！”陈锋低吼，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暴怒和劫后余生的颤抖。
“终端电量58%。”
“我的还有71%。”
“匕首还在。”
“终端……45%，但、但部分数据好像有异常波动……”李瑶的声音带着惊疑。
异常波动？林骁心中一凛。是在熔毁协议启动时受到能量冲击，还是……别的什么？
“检查自身伤势！‘白芷’，优先处理你自己的失温！”林骁下令，同时将感知提升到极限。管道直径约三米，水流方向指向东南，从水流的力度和杂质判断，这应该是一条主要的排污干管，很可能通往基地外，甚至……入海。但前方等待他们的是什么？是自由？是另一个陷阱？还是绝路？
“组长，我们现在怎么办？”张启明抹了把脸上的污水，声音沙哑。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林骁身上，那目光中混杂着依赖、恐惧、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对未来的茫然。从海底废墟到“星火”墓地，再到基地背叛和熔毁逃生，连续的打击已经让这支精锐小队到了崩溃的边缘。
林骁深吸一口冰冷污浊的空气，强迫自己冷静分析。基地“熔毁”，UctF内部必然发生巨变，他们成了“清理”目标，退路已绝。唯一的生路就是顺着这条管道向前。但前方未知，内部不稳。
“我们没有退路。”林骁的声音在黑暗中异常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只能向前。这条管道是唯一的生路。记住，我们还活着，这就是最大的资本。”
他目光扫过每一张疲惫而惊恐的脸：“‘磐石’，‘铁壁’，负责前方探路警戒。‘鹰隼’，注意后方动静。‘穿山甲’，留意管道结构，寻找可能的出口或支路。‘灵雀’，尝试修复终端，至少恢复基础导航和通讯扫描功能，重点监测能量异常和水文变化。‘白芷’，跟紧我，保存体力。”
简短的命令，重新赋予了队伍一个临时的结构和目标。求生的本能压过了纷乱的思绪。
小队开始沿着湍急的水流，艰难地逆流前行。每一步都异常艰难，水下是滑腻的淤泥和不知名的杂物，随时可能摔倒被冲走。黑暗吞噬着光线，也吞噬着时间感，不知过了多久，可能是一小时，也可能是数小时，前方依旧是无尽的黑暗和隆隆的水声。
压抑和绝望如同管道中弥漫的臭气，无声地蔓延。陈锋的喘息声越来越粗重，仿佛压抑着随时会爆发的怒火。李瑶对着终端屏幕的微光，眉头越皱越紧。刘芸的体温在持续下降。
“等等！”突然，负责断后的张启明（“鹰隼”）低喝一声，“后面……有声音！”
所有人瞬间僵住，屏住呼吸。除了水流声，一片死寂。
“什么声音？”林骁压低声音问。
“像是……某种东西在水里滑动的声音……很轻，但速度很快！”张启明的声音带着一丝紧张。
是基地的清理机器人？还是……这排水系统里本身存在的“东西”？
“加速前进！保持警惕！”林骁心中警铃大作，催促队伍加快速度。
又前行了数百米，管道出现了一个较大的汇流口，三条较小的管道在此交汇，水流变得更加湍急混乱。就在这时，李瑶突然发出一声低呼：
“组长！我的终端……接收到一个非常微弱的、断断续续的信号！不是基地的频段！加密方式……很像……很像我们之前在海里收到的那个‘清夜’警告之前的信号特征！”
“清夜”相关的信号？在这地下排污管道里？！林骁的心脏猛地一缩。难道他们刚出虎穴，又入狼窝？
“能破解内容吗？”他急问。
“信号太弱了！而且干扰严重……好像在重复一个词……‘坐标’……还有一个数字序列……正在记录……”李瑶的手指在虚拟键盘上飞快操作，脸色异常凝重。
坐标？是生路坐标？还是……死亡陷阱的标记？
就在这时，陈锋突然暴怒地一拳砸在锈蚀的管壁上，发出沉闷的巨响，在封闭空间内回荡：“妈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基地为什么要杀我们？！孙磊那王八蛋到底把我们带进了什么鬼地方？！还有完没完了？！”
连日来的恐惧、压抑、被背叛的愤怒，在这一刻终于爆发了。
“陈锋！冷静点！”王超试图劝阻。
“冷静？怎么冷静？！我们他妈的像老鼠一样在这屎尿管道里逃命！上面的人却要我们的命！”陈锋双目赤红，状若疯狂地转向林骁，“还有你！组长！你肯定知道些什么！那个匿名信息是谁发的？你怎么知道那条逃生通道？你是不是也和孙磊一样……”
“陈锋！”林骁猛地转身，厉声打断他，黑暗中，他的眼神锐利如鹰，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你想死在这里吗？！”
冰冷的呵斥如同冷水浇头，让陈锋瞬间僵住。
林骁一步步走到他面前，尽管浑身湿透，狼狈不堪，但那股尸山血海中磨砺出的杀气却让暴怒的陈锋也感到心悸。
“想活命，就给我把嘴闭上，把力气用在走路上！”林骁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铁，“怀疑我？可以！等我们活着出去，我让你问个够！但现在，谁再动摇军心，别怪我不讲情面！”
强大的气场暂时压制了内部的裂痕。陈锋喘着粗气，最终狠狠啐了一口，扭过头去，但也没再发作。
队伍在一种更加诡异和紧绷的沉默中继续前行。未知的追踪者，诡异的信号，内部濒临爆发的矛盾…… 所有的压力，都沉甸甸地压在了林骁的肩上。
他抬头望向管道前方无尽的黑暗，那里仿佛隐藏着吞噬一切的巨口。
求生之路，才刚刚开始。而真正的考验，或许并非来自外界，而是来自这支队伍内部，即将分崩离析的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