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生”大厦地下一层,安全屋的隔音门厚重闭合,将外界的喧嚣彻底隔绝。室内墙壁泛着冷灰色哑光质感,空调出风口送着刺骨的风,空气里混着淡淡的血腥味和消毒水味,冷得能攥出冰碴。
被俘的杀手陷在特制审讯椅里,手腕和膝盖的绑带勒得很紧,渗出的血渍在深色椅面上晕开暗褐印记。简单包扎的伤口显然没止透痛,他下颌线绷得死紧,脸色惨白如纸,唯独眼神还剩几分凶狠,裹着职业杀手特有的麻木——那是经受过无数次反审讯训练的硬壳。
顾砚辞坐在三米外的黑色靠背椅上,肋下的刀伤被苏晚晚缝了七针,此刻裹着厚绷带,外面套着件挺括的黑衬衫,领口扣得严丝合缝。失血让他唇色淡得近乎透明,却没削弱半分气场,那双眼睛像浸在冰里的鹰隼,就那么静坐着看对方,目光一寸寸扫过杀手的脸、手、绑带处的血痕,慢得像在解剖,一点点磨着对方的心理防线。
苏晚晚站在他侧后方两步远,白大褂下摆垂到膝盖,手里的平板亮着冷光,实时跳动的曲线记录着心率、血压和皮电反应。她指尖轻搭在平板边缘,视线在杀手和屏幕间来回切换,睫毛垂着,遮住眼底的情绪,只留专业的冷静——她是医疗监督,既要控住审讯的底线,更要从生理数据里揪出破绽。
江辰靠在墙角,记事本摊在小臂上,钢笔捏得指节泛白,脸色比顾砚辞还要沉,喉结动了动,却没发出半点声响。
“名字。”顾砚辞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像冰棱撞在金属上,冷硬得硌耳朵。
杀手往地上啐了口带血的唾沫,涎水混着血珠溅在地板上,发出轻响。他扯着嘴角狞笑,中文说得磕磕绊绊:“呸!要杀要剐给个痛快!”
顾砚辞眼皮都没抬,只对江辰递了个极淡的眼神。
江辰立刻上前,记事本“啪”地合上,语气平得像在读报表:“伯莱塔92F改装型手枪,消音器是曼谷黑市特供款;潜入路线走的是大厦西侧检修通道,避开了三层红外;左肩胛骨有个蝎子纹身——国际刑警数据库里,你叫卡尔·李,代号‘夜枭’。”
他顿了顿,看着杀手骤然绷紧的肩线,继续道:“三个月前,你瑞士银行账户进了两百万美元,汇款方是维尔京群岛‘星环贸易’——劳伦斯·范德比尔特养的白手套,这事你不会忘吧?”
杀手的瞳孔猛地缩了一下,快得像错觉,但苏晚晚手里的平板突然“嘀”了一声,心率曲线陡然冲高,又狠狠砸下来。她抬眼,声音清得像冰:“心率从82飙到104,皮电反应超标30%——他慌了。”
顾砚辞往前倾了倾身,手肘撑在膝盖上,这个动作扯到肋下伤口,他眉峰几不可查地蹙了下,随即松开,反而添了股狠戾的压迫感。他盯着杀手的眼睛,目光像冰锥扎进去:“劳伦斯给你钱,让你来杀我。但他没告诉你,动我的人,下场是什么吧?”
他顿了顿,指尖在膝盖上轻轻敲了两下,节奏慢得折磨人:“或者说,他没教过你——失败被俘后,怎么保自己在乎的人?”
杀手梗着脖子,喉结滚动了两下,硬邦邦地顶回去:“少废话!”
“好。”顾砚辞直起身靠回椅背,指尖摩挲着椅面的纹路,语气淡得像聊天气,“你不说也没关系。你曼谷那套公寓的水电费单,通讯记录里和情妇的加密短信,还有你藏在唐人街幼儿园的私生子——三岁,穿蓝色背带裤,每天早上七点半会在门口等校车,对吗?”
“不可能!”杀手突然嘶吼起来,刚才的麻木彻底碎了,眼睛瞪得滚圆,颈侧青筋暴起,“你怎么会知道——”
江辰适时把自己的平板转过去,屏幕正对着杀手。照片里,穿蓝背带裤的小男孩正举着笑,背景是幼儿园的卡通围栏,清晰得能看见围栏上的编号。
顾砚辞的声音沉了下来,像从深渊里飘出来的低语:“劳伦斯给你的是钱,可钱挡不住子弹,也护不住孩子。我能让你们父子换个身份,去新西兰农场过一辈子;也能让你们……永远消失在曼谷的贫民窟里,连骨头都找不到。”
他看着杀手额头渗出的冷汗,顺着鬓角滑进衣领,终于抛出筹码:“指证劳伦斯买凶,把你知道的‘顶峰国际’的脏事全说出来——他的商业间谍案,那些‘意外’死的竞争对手,还有他跟非法医疗实验的勾连。我保你儿子安全,再给你足够隐姓埋名的钱。”
“不然,”他故意顿了顿,看着杀手剧烈起伏的胸膛,“你可以看着你儿子……”
“我说!我全说!”杀手突然崩溃地嘶吼,声音里带着哭腔,刚才的硬气荡然无存,“是劳伦斯!中间人跟我对接的,目标是先活捉你,活的不行就灭口!他还特意提了苏博士——说她的研究数据值钱,能抓就抓!”
“研究数据”四个字刚落地,顾砚辞周身的气压瞬间降到冰点,指节攥得发白,指骨咯咯作响,杀意几乎要凝成实质扑出去。苏晚晚指尖猛地攥紧平板,屏幕边缘硌得掌心生疼,却依旧保持着站姿,只是声音里多了丝不易察觉的冷:“心率160,呼吸急促,无明显说谎指征。”
接下来的审讯顺得不像话。杀手像倒豆子似的,把劳伦斯的龌龊事全抖了出来——三年前某科技公司cEo的“车祸”是他安排的,去年欧洲某实验室的核心数据是他派人偷的,甚至连劳伦斯私下资助非法人体实验的据点位置都报了出来。江辰的钢笔在纸上飞快移动,墨水洇开的字迹里全是能钉死劳伦斯的铁证。
三个小时后,当杀手被两名保镖架出去时,脚步虚浮得像踩在棉花上,眼神里只剩麻木的庆幸。安全屋的门再次关上,室内只剩下三人,空气里的紧绷感突然松了,又立刻被疲惫填满。
顾砚辞刚想抬手揉眉心,肋下的剧痛突然翻涌上来,带着骶神经的钝痛,像无数根针在扎。他身体晃了一下,额角瞬间沁出一层冷汗,下意识攥紧了椅扶手,指节泛白。
“砚辞!”江辰连忙上前,手还没碰到他就被喝止。
“别动他!”苏晚晚快步走过来,蹲在顾砚辞面前,没碰他的伤口,先抬手试了试他的额头温度,“肌肉强直后松弛期,贸然动会引发痉挛。”她从白大褂口袋里摸出便携式神经监测仪,撕开创可贴似的电极片,贴在他颈侧和手腕,“跟着我呼吸——吸气四秒,沉到腹部,呼气六秒,慢慢吐。”
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却稳得像锚,穿透疼痛钻进顾砚辞的耳朵。他闭着眼,睫毛上沾着冷汗,跟着她的节奏慢慢调整,胸口的起伏渐渐平稳,攥着扶手的手也松了些。
几分钟后,顾砚辞睁开眼,眼底还带着痛后的疲惫,却已恢复了清明,看向江辰:“证据链全了?”
“全了!够让劳伦斯在欧美法庭吃一辈子牢饭!”江辰激动得声音发颤。
“法庭太慢。”顾砚辞摇了摇头,眼神深不见底,“我要他二十四小时内垮台,永无翻身的可能。”他看向苏晚晚,目光在她沾着墨水的指尖停了半秒,才转向江辰,指令清晰冷冽,“第一,证据分三段,匿名发给SEc、FbI商业犯罪科,再给劳伦斯的三个竞争对手和家族元老,掐着凌晨美股开盘前发;第二,启动‘顶峰国际’所有关联公司的做空计划,利空消息同步放;第三,联系who日内瓦办事处的人,把非法实验的线索以‘内部紧急通报’递上去,逼伦理委员会介入。”
“明白!”江辰立刻点头,转身快步离开,鞋底蹭过地板的声音里全是干劲。
安全屋里只剩两人,静得能听见空调的送风声。顾砚辞撑着扶手想站起来,刚用劲,肋下又是一阵痛,动作顿住了。
苏晚晚伸手,掌心轻轻贴在他后心,隔着衬衫传来温暖的力道:“慢着,重心移到左腿,我扶你。”她的力道很稳,刚好能撑住他的重量,却又不显得刻意。
顾砚辞站直身体,低头看着蹲在身前的女人。她仰着脸,眼底还留着刚才的担忧,清澈得能映出他的影子。杀手那句“抓苏博士”像根毒刺,刚才强压着没发作,此刻在静谧里翻涌上来——他不敢想,要是晚晚真被劳伦斯盯上,后果会是什么。
后怕混着心疼,让他喉结动了动。他抬起没受伤的右手,指尖带着未散的冷汗,轻轻拂过她额前散落的碎发,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什么,连自己都没察觉指尖在颤:“晚晚,以后……别离开我的视线。”
不是命令,是卸下所有防备的恳求。
苏晚晚感受着他指尖的微凉,心尖突然一软,像被温水浸过。她没躲,任由他的指尖停在鬓边,轻声应:“我会更小心。”她扶着他的胳膊,语气又硬了些,带着医生的不容置疑,“但现在必须回医疗中心,伤口要重新清创,神经痛得用药,你得卧床休息。”
顾砚辞看着她眼底的坚持,那点刚冒出来的抵抗瞬间散了。他点了点头,把大半重量靠在她身上,声音哑得像砂纸:“听你的。”
两人慢慢走出安全屋,冷白的灯光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肩并肩靠在一起。门外,一场针对劳伦斯的风暴正在酝酿,但此刻他们之间,只有劫后余生的安稳,和那道悄悄被跨越的温柔界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