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往前踏了一小步,语气不容置疑:“吴大人,你口口声声职责所在,要安人心,那我倒要问问,你来之前,可曾见到我夏邑村或周边村镇,有任何人因白猪而不安,可曾接到过一纸诉状。
还是说,吴大人觉得,陛下和太子殿下关注的农桑要事,你比他们更清楚其中利害,需要你先来查验一番,这里是你说了算。
你比皇帝和太子还大···”
一连串的反问,句句戳在要害上,尤其是搬出了皇帝和太子,吴仁德的冷汗唰地就下来了。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可能打错了算盘。
眼前这位王爷,绝非他想象中那种可以随意拿捏的泥腿子。
虽然他是一流门派的少宗主,但对于大周来说,不过是稍微大一点的蚂蚱。
“王爷言重了,下官···下官绝无此意!”
吴仁德的气势顿时矮了半截,连忙辩解。
“下官只是···只是担心万一····”
“没有万一。”
夏元一直接打断他,语气恢复了平淡,却更显霸道:“这大白猪的习性,饲养之法,我自有章程,亦有专人在册记录。
其肉用价值,太子殿下亲自尝过,赞不绝口。
推广饲养,乃是利国利民之策,已得陛下首肯。
吴大人若真想为朝廷分忧,为百姓做事,不妨多想想如何将已有的高产粮种,棉花在州府境内推广落实,让更多百姓免受饥寒之苦。
而不是听风就是雨,跑到我这里来,摆出一副查抄违禁的架势。”
他目光扫过吴仁德和他身后那些已经有些不安的衙役:“我这夏邑村,一草一木,一砖一瓦,皆是我与村民亲手建造,耕种,饲养而来。
这里,不欢迎无事生非之人。
吴大人若是真心想来学习观摩这养猪之法,以便日后协助推广,我可以让人带你去猪舍外围看看,但须遵守我这里的规矩,不得喧哗,不得惊扰牲畜,不得指手画脚。
若只是想来耍官威,找存在感……”
夏元一顿了顿,轻轻吐出几个字:“那就给本王滚出去···”
吴仁德的脸一阵红一阵白,被噎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哪里受过这种气,还是在这么多下属面前,可对方搬出了皇帝太子,说的又都在理,字字句句压得他无法反驳。
真要硬闯,看看夏邑村那安静中透着井然有序的氛围,还有远处似乎若有若无投注过来的几道精悍目光,他毫不怀疑这位王爷有让他横着出去的能力和底气。
就在他进退维谷,尴尬至极的时候,一个戏谑的声音从村里传来:“哟,这么热闹?老夏,村口摆摊呢?卖的什么?有没有新鲜猪肉。”
只见太子姬诚摇着一把不知道从哪儿摸来的破蒲扇,晃晃悠悠地走了过来,身上还穿着那件不太合身的粗布短衫,脚上蹬着草鞋,活脱脱一个乡下闲汉的模样,如果忽略他那张俊脸和通身掩盖不住的贵气的话。
吴仁德一眼认出姬诚,腿一软,差点当场跪下:“太···太子殿下千岁,臣吴仁德,参见太子殿下!”
他身后的衙役们更是呼啦啦跪倒一片。
姬诚像是才看见他,挑了挑眉:“哦,吴···仁德,名字听着耳生啊!新来的,跪这儿干嘛,找老夏讨债啊!”
“不不不!殿下误会了!”
吴仁德汗如雨下,头都不敢抬颤抖着身体说道:“臣···臣是听闻夏邑村有祥瑞白猪,特来···特来学习,对,学习!”
姬诚用蒲扇挠了挠下巴,似笑非笑的道:“学习用得着带这么多佩刀的,孤还以为你是来剿匪的呢!怎么,觉得华安王像匪徒。”
“臣不敢!臣万万不敢!”
吴仁德魂都快吓飞了,心里把那报信之人骂了千百遍。不是说太子偶尔才来吗?
怎么这么巧就撞上了,还偏偏是这副打扮,看起来跟这位华安王熟稔得不得了!
“不敢就对了。”
姬诚收起玩笑的神色,用蒲扇虚点了点他后说道:“吴别驾,是吧!好好当你的差,该管的事管,不该伸手的地方,别瞎伸。
老夏这儿的东西,都是利国利民的好东西,陛下跟孤都盯着这里呢!
你要真想出力,就像老夏说的,回去好好想想怎么把粮种棉花落实了,那才是正经营生,跑这儿来摆谱,你谱儿比孤还大?”
“臣知罪!臣糊涂!请殿下恕罪,请王爷恕罪。”吴仁德连连叩首,再无半分刚才的倨傲。
“行了行了,起来吧,堵在村口像什么样子。”
姬诚不耐烦地挥挥扇子“该干嘛干嘛去。记,住,夏邑村的事,少打听,少掺和,真有需要你们州府配合的,老夏自然会让人去找你们。”
“是是是,臣谨记,臣告退!”
吴仁德如蒙大赦,爬起来,带着手下灰头土脸地爬上马车,连句整话都不敢再说,忙不迭地催促车夫赶紧离开。
看着马车狼狈远去的烟尘,姬诚凑到夏元一身边,用蒲扇捅了捅他胳膊,挤眉弄眼:“可以啊老夏,越来越有王爷派头了,孤要是不来,你是不是准备让赵虎他们请这位吴大人去猪舍深入体验一下。”
夏元一瞥了他一眼,掸了掸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看着姬诚说道:“对付这种自以为是的蠢人,讲道理若不行,自然得用点别的办法,不过,你穿的这个是什么东西。”
姬诚得意的转了个圈,然后笑着说道:“怎么样,是不是感觉跟村子的氛围很配,这可是我专门找来的。
对了,这吴仁德,好像是某个侍郎的远亲,托关系放到这儿镀金的,没啥真本事,就爱摆官架子,回头我让人敲打敲打他上头的人。”
夏元一点点头,没再多说,这种官场琐事,姬诚处理起来更顺手。
“走了,回去看看猪。”夏元一转身往村里走,“有几头母猪快到日子了,配种得安排上。”
“哎,你等等我!”
姬诚立马跟上,瞬间把刚才的小插曲抛到脑后,兴致勃勃地问道:“哪几头,是不是包括你看好的那对,这次总该让我观摩了吧!我这可是为了大周的畜牧事业···”
夏元一头也不回的道:“想都别想。”
“老夏!你别这么小气,我保证不打扰它们,我就安静地看,学习,体察民情!”
你怕不是个傻子···
夏元一无语的翻了个白眼。
看人家大白猪配种,你哪里来的想法。
两人的声音渐行渐远,村口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只有老槐树的枝叶在风中轻轻摇曳,仿佛刚才那场小小的风波,不过是湖面上一丝微不足道的涟漪。
但经此一事,至少在华安州地界,恐怕再没有哪个不长眼的官员,敢轻易来夏邑村查验或者摆谱了。
华安王夏元一,可不仅仅是个会种地的老好人。
以前华安王的恐怖是在上层传颂,而这次是在底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