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笛飞声拿着碗走到院中的石桌旁坐下,就着碗沿低头扒着米饭,动作利落却带着几分潦草。
他周身气息冷冽,本是全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可耳廓却微微一动,精准捕捉到了身后传来的、轻缓的上楼脚步声。
他动作一顿,眉峰微蹙,心底暗自思忖:这莲花楼里,除了方才饭桌上那几个聒噪的人,便只剩归宁了。
这般时候,敢不声不响凑过来,又能让他没有半分抵触的,恐怕除了归宁,再无旁人。
果然,念头刚落,一道轻微的脚步声便停在了他身侧。
笛飞声抬眼,便见一盘菜摆在了自己面前——白瓷盘里,有菜有肉,荤素兼具,样样都有一些,看着便十分可口。
他略微偏过头,目光落在归宁身上,玄色的眼眸深邃平静,没有太多情绪,却莫名多了几分凝神。
他忽然察觉到,相较于对旁人的冷漠疏离、不耐厌烦,自己对归宁,多了几分难得的耐心。
这般异样的感觉,让他心底生出一丝疑惑:难不成,我从前和他的关系,本就极好?
饭桌上的瓷碗碰撞声清脆,李莲花指尖捻着竹筷,目光却像被无形的线牵着,黏在归宁身上。
方才归宁给笛飞声准备饭菜的样子像根细刺,轻轻扎在他心口,神色莫名的有些烦躁。
归宁端着盘子起身时,李莲花的耳尖几不可察地动了动,连咀嚼的动作都慢了半拍,凝神捕捉着那脚步声——从木楼板上掠过,轻得像风,却每一步都踩在他的注意力上。
直到那脚步声去而复返,不过短短一瞬的功夫,心口那点憋闷竟悄悄散了些,像被风吹开的云,虽未完全消散,却也淡了大半。
他依旧垂着眼扒拉着碗里的饭,余光却没放过归宁落座的身影。
“那他怎么还戴面具啊?”苏小慵夹了一筷子青菜,眼神瞟向笛飞声的方向,满脸疑惑。
归宁刚坐下,就敏锐地察觉到哥哥的不对劲。
李莲花脸上还挂着惯常的温和笑意,眼角眉梢却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紧绷,像是憋着点气。
他挠了挠头,实在想不通自己不过上楼转了圈,怎么回来哥哥就变了脸色?
但饭总是要吃的,归宁拿起筷子,专挑盘子里的硬菜——炖得酥烂的排骨、油光锃亮的卤鸭,一股脑都夹到李莲花碗里,堆得像座小山,生怕他气不顺就撂下筷子不吃了。
李莲花看着碗里冒尖的菜,方才那点莫名的火气早已烟消云散,只剩满心柔软。
他抬眼对苏小慵笑了笑,声音温和:“他脾气差,戴面具是为了遮遮煞气。苏姑娘快吃菜,不然凉了就失了滋味。”
方多病在一旁扒拉着饭,头都不敢抬,自从苏小慵说认识纸上的南胤文,他就没了打趣的心思,满脑子都是那串陌生的文字,只盼着快点吃完饭,好问个究竟。
饭后,归宁麻利地收拾起碗筷,端着托盘出去刷碗。
方多病立刻凑到苏小慵面前,把那张纸递了过去:“苏姑娘,你还没说这上面写的到底是什么名字呢?”
苏小慵眼眸一动,刚要开口,却被李莲花打断:“金半山。”
方多病和苏小慵同时愣住,神色各异。
方多病满眼震惊,下意识地看向李莲花:“你怎么知道?”
苏小慵则是满心诧异——前些日子李莲花还需借着她询问爷爷才能知晓南胤文的内容,如今竟能直接认出了?
等苏小慵点头确认,方多病才勉强相信,也顾不上怼李莲花,皱着眉喃喃:“姓金……”
李莲花放下手中的茶杯,瓷杯与木桌碰撞发出轻响:“元宝山庄。”
方多病猛地抬眸,眼底满是不解。金满堂已死,冰片失窃,元宝山庄早已是座空壳,这线索与元宝山庄有关,岂不是断了联系?
李莲花没理会他的震惊,转头看向苏小慵:“苏姑娘,借一步说话?”
苏小慵本就对李莲花心存爱慕,自然满口答应,点头起身。
二人一前一后走出莲花楼,沿着小径走到一旁树林里的溪流边。
溪水潺潺,林间风动,吹得树叶沙沙作响。
李莲花站在溪边,看着眼前的姑娘,开门见山:“苏姑娘,上次慕娩山庄之事后,你好像有话还没说完吧。”
苏小慵脸颊微红,手心微微出汗,紧张地攥着衣角,对上李莲花的目光,轻轻点头:“李大哥,我……我想说,之前在元宝山庄我说的话,不是玩笑。我想陪你一起看云起云落,走遍世间百景。”
话落,她抬起头,认真地望着李莲花,眼底既有忐忑,又有期待,甚至早已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
她能感觉到李莲花待她温和有礼,却总像隔着一层看不见的隔阂,可既然动了心,她就不想轻易错过。
李莲花垂眸,眼底掠过一丝歉意,语气却坦然:“苏姑娘,我这人没什么大志向,最大的爱好就是养养花、钓钓鱼,偶尔治病救人混口饭吃。你也看到了,这莲花楼简陋得很,你一个姑娘家跟着我,只会吃苦。”
苏小慵眼底的落寞瞬间浮现,清晰可见。
李莲花明白,这姑娘的感情热烈而直白,不带一丝杂念,可他心有所属,无法回应,只能坦白。
他尽量不去看她的眼睛,语气里满是歉意:“你说的世间百景,我这些年也见过不少。如今,我只想守着一人、一楼、一狗,一餐一饭,走完余生。”
“一人?”苏小慵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眼眸渐渐氤氲,她垂眸掩去情绪,“是谁?我不能陪你,她可以吗?”
李莲花转身,望向莲花楼的方向,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轻柔的笑意,脑海里浮现出的,全是与归宁相处的点滴。
他笨手笨脚学着做饭,却把粥煮糊;教他学武失败无数次,跌倒了爬起来,输了也不气馁;他会把最好的东西都留给自己,眼里满是依赖与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