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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迷 > 历史军事 > 河葬 > 第11章 暗巷乾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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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定府城里头,比外面看着还要喧嚣,也更压抑。青石板路被车轮碾出了深槽,两旁店铺林立,幌子挑得老高,卖什么的都有。可往来行人多是步履匆匆,脸上带着股警惕,少有闲逛说笑的。扛着洋枪的巡防营兵丁五人一队,钉子似的扎在街口要道,眼神跟钩子似的扫视着人群。

凌虚子领着扮作哑巴徒弟“狗剩”的陈继祖,专拣那人多眼杂的小街暗巷走。他不去客栈,也不找道观,七拐八绕,竟钻进了一条弥漫着腌臜气味的死胡同。胡同尽头是一扇不起眼的小黑门,门楣上光秃秃的,连个门牌也没有。

凌虚子上前,不是敲门,而是用指甲在门板上划拉了几下,声音刺耳,带着某种特殊的节奏。

等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露出一只浑浊警惕的眼睛。

“找谁?”门里是个粗哑的嗓音。

“讨碗水喝,顺道问问,可有‘黑疙瘩’卖?”凌虚子低声道,这是句暗语。

门里沉默了一下,似乎在打量他们。“什么成色的?”

“山里来的,火气足,压得住邪。”凌虚子拍了拍陈继祖拎着的破麻袋。

门这才彻底打开,一个穿着油渍麻花短褂、矮壮如铁塔的汉子侧身让开。两人闪身进去,门立刻又被关上,插死。

门内是个狭窄的院子,堆满了破铜烂铁和废弃的马车零件,像个废品收购站。空气中弥漫着铁锈、煤灰和一股子劣质烧酒的味道。

那矮壮汉子引着他们穿过院子,走进一间低矮的瓦房。屋里更是昏暗,只有一个冒着黑烟的油灯,映着几张粗糙的木桌和几条长凳。两个穿着号褂、却没戴帽子的汉子正坐在那里就着一碟花生米喝酒,见有人进来,只是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

“黑老三,又来生意了?”其中一个醉醺醺的汉子打着酒嗝道。

那叫黑老三的矮壮汉子没理他,对凌虚子道:“道长,这边说话。”他把两人引到里间一个小屋。

小屋比外面干净些,有张土炕,炕桌上放着茶壶茶碗。

“坐。”黑老三自己先盘腿坐上炕,打量着凌虚子,“道长看着面生,哪条道上的?怎么知道俺这地方?”

凌虚子稽首:“贫道凌虚子,游方之人。是南边清水店济生堂吴掌柜指的路。”

“老吴头啊……”黑老三脸色稍缓,“他介绍的人,俺信得过。说吧,要打听什么?还是真要出手‘黑疙瘩’?”他目光瞥向陈继祖放在脚边的破麻袋。

凌虚子不答反问:“贫道初来乍到,想问问,这保定府地面上,最近可有什么新鲜事儿?特别是……总督衙门那边的风声。”

黑老三给自己倒了碗粗茶,咕咚灌了一口,抹了把嘴:“风声?嘿嘿,紧得很!周阎王(指周秘书长)坐镇,能松快了?明面上抓前朝余孽,暗地里,听说在找什么懂得‘点石成金’的能人,还有能看风水、定龙脉的先生。搞得人心惶惶。”

“点石成金?”凌虚子挑眉。

“就是个比方!”黑老三压低声音,“听在衙门里当差的弟兄喝醉了漏过口风,说是在搞什么……‘大炼’,需要特殊的‘引子’和懂得操控‘地火’的匠人!前些天,还真从南边运来几车东西,神神秘秘的,用苦布盖得严实,直接就抬进总督衙门后园那个封了好多年的‘观星台’底下去了!那地方,邪性得很!”

地火!引子!观星台!陈继祖心头狂跳,这和他们山中所见、所闻完全对得上!那几车东西,八成就是那些尸体!周秘书长果然在总督衙门里进行着某种邪恶的勾当!

凌虚子沉吟道:“这‘大炼’,所图为何?”

黑老三摇摇头:“这俺可就不知道了,那是掉脑袋的事儿。不过……”他凑近些,声音压得更低,“俺还听说,为了这事儿,周阎王和城里几位洋人买办走得特别近,好像是从海外弄来了些稀奇古怪的机器和图纸。”

洋人也掺和进来了?陈继祖只觉得这阴谋的网,越织越大,越织越远。

“多谢黑掌柜告知。”凌虚子从袖中摸出几块碎银子,推过去,“这点心意,不成敬意。另外,贫道还想打听个人。”

“道长客气,您问。”黑老三收了银子,脸色更好看了。

“可知这保定府,或是运河码头上,有没有一位姓陈的师傅,四十多岁,跑船出身,可能也懂些金石冶炼的手艺?名叫陈渡。”

陈继祖立刻屏住了呼吸,紧紧盯着黑老三。

“陈渡?”黑老三皱起眉头,用力想了想,还是摇头,“跑船的陈姓师傅倒是有几个,但没听说叫陈渡的,更没听说懂冶炼的。道长,您这范围太广,不好找啊。要不,你去漕帮码头那边问问?那边有个管事的叫刘五爷,消息最是灵通,南来北往的船工他都熟。不过……”他顿了顿,“漕帮如今也分化得厉害,有跟官府贴得近的,也有念旧怨不服管的,水也深着呢。”

又是漕帮。陈继祖默默记下了刘五爷这个名字。

凌虚子又问了问城内巡逻盘查的规律和几个可能的藏身之处,黑老三倒也知无不言。

正说着,外面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还有一个尖细的嗓音高喊:“黑老三!开门!巡防营查夜!”

屋里几人脸色都是一变!黑老三骂了句娘,对凌虚子急道:“道长,快!从后面翻墙走!这边!”

他领着两人冲出小屋,跑到院子最里头,指着一堆杂物后面一段矮墙:“从这儿出去,是条死巷子,但墙角有个狗洞能通到隔壁街!快!”

凌虚子也不多话,一把托住陈继祖的腰,低喝一声:“上!”陈继祖只觉一股大力传来,身不由己就被送上了墙头。他回头,只见凌虚子袍袖一拂,人也如一片落叶般轻飘飘掠了上来。

两人刚跳下墙,就听见前面黑老三开门和官兵盘问的声音。

死巷子里果然堆满垃圾,臭气熏天。凌虚子拉着陈继祖,熟门熟路地找到墙角一个被破烂席子半掩着的狗洞,毫不犹豫地钻了过去。

狗洞另一边是另一条更狭窄、更黑暗的巷子。两人刚喘了口气,忽然,旁边一扇木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提着灯笼、管家模样的人探出头来,看到他们,先是一惊,随即皱了皱眉,低声道:“要饭的?快滚!别惊扰了贵客!”

就在这时,那门里传来一个带着几分异域腔调、略显生硬的官话声音:“无妨,王管家。夜色已深,都不容易。”

随着话音,一个穿着藏青色西装、头发梳得油亮、戴着金丝边眼镜的中年人走了出来。他面容白皙,举止斯文,但那双透过镜片看过来的眼睛,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和精明。

陈继祖在看到这人的瞬间,浑身血液几乎凝固!这个人……这个人他在津门码头上见过!是那个和东洋浪人在一起、后来似乎又跟几个高鼻深目的洋人密谈过的……买办!他怎么会在这里?!

那西装买办的目光扫过凌虚子破旧的道袍和陈继祖乞丐般的模样,并未停留,只是对那王管家淡淡道:“给这两个可怜人几个铜子,打发走吧。”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疏离。

王管家连忙掏出几个铜钱,扔到陈继祖脚边,像驱赶苍蝇般挥挥手:“拿了钱快滚!”

凌虚子拉起还在发愣的陈继祖,低头捡起铜钱,一声不吭,迅速消失在黑暗的巷尾。

直到走出老远,陈继祖才颤声对凌虚子道:“道长……那个人……我见过!他跟东洋人、跟洋人都认识!他是不是……”

凌虚子停下脚步,望着那买办消失的方向,夜色中,他的侧脸如同石刻。

“看来,这保定府的水,比我们想的,还要深,还要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