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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通”一声巨响,如同投入滚油中的冷水,瞬间炸开了长公主府花园表面那层和谐宁静的油膜。

“不好了!有人落水了!”

“天啊!是谁?”

“快!快去看看!”

惊呼声、杂乱的脚步声、杯盘轻微碰撞的脆响……各种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如同被惊动的潮水,迅速向着短堤和水榭方向汇聚。原本分散在园中各处的宾客们,无论是正在赏花的、品茶的、还是低声谈笑的,此刻都循着那巨大的落水声和随之而来的骚动,投来了惊疑不定的目光。

短堤之上,沈清辞成为了最先映入众人眼帘的身影。她半跪在冰凉的白石地面上,身子竭力前倾,一只纤细的手紧紧抓着那低矮的石栏以稳住身形,另一只手则奋力地伸向水中挣扎的沈清柔,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她脸上的血色仿佛瞬间褪去,只剩下惊惶与焦急,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一遍遍地喊着:“妹妹!妹妹!快!快抓住我的手!水冷,快上来!”

她的裙摆被溅起的湖水打湿了一片,额角散落了几缕碎发,整个人看起来脆弱而无助,完全是一副被突发变故吓到、却仍努力想要拯救妹妹的姐姐模样。

光幕之上,弹幕在短暂的爆炸式欢呼后,画风突变,开始全力配合演出:

“主播演技炸裂!这惊慌失措的小表情!”

“手在抖!细节好评!”

“快,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就更完美了!”

“台词功底深厚!情绪饱满!”

“完了,我都要信了主播是真想救她了……”

而在水中,沈清柔的状况则要凄惨得多。初夏的湖水依旧带着未散的寒意,瞬间浸透了她的衣衫,厚重的绫罗绸缎吸饱了水,如同枷锁般缠绕着她,让她每一次挣扎都异常费力。她精心梳理的发髻彻底散开,黑发如同海草般黏在苍白的脸颊和脖颈上,那支新鲜的茉莉花早已不知去向。口鼻不断被灌入冰冷的湖水,呛得她连连咳嗽,眼泪混着湖水往下流,发出的呼救声断断续续,充满了真实的恐惧与痛苦。“救…救命…咳…救我…”

这极具冲击力的对比,岸上焦急救人的嫡姐,水中狼狈呼救的庶妹,瞬间抓住了所有赶来围观者的心。不少人看向沈清辞的目光中已带上了同情与赞许,而看向水中沈清柔时,则多是怜悯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看热闹心态。

就在这混乱之际,一个急切而带着某种刻意威仪的声音响起:“怎么回事?何人落水?闪开!”

人群如同被摩西分开的红海般让开一条通道,只见太子萧玹步履匆匆地赶来,他身后还跟着几名同样神色紧张的宗室子弟和随从。他今日穿着一身杏黄色常服,金冠束发,此刻眉头紧锁,目光第一时间就精准地投向了水中那个不断扑腾的绿色身影,眼神复杂难辨。

几乎是看到太子身影的瞬间,沈清辞用眼角的余光注意到,水中挣扎的沈清柔,那扑腾的幅度似乎更剧烈、也更“惹人怜爱”了几分。

太子萧玹快步冲到石栏边,只看了一眼水中的情形,便毫不犹豫地开始解自己腰间的玉带,作势便要脱下外袍跃入水中,口中沉声道:“清柔妹妹莫怕,孤来救你!”

他这一举动,引得周围一阵低低的惊呼。太子殿下亲自下水救人?这若是成了,可是天大的恩情与……牵扯。

然而,就在太子的手刚搭上外袍系带,一只脚甚至已经踏上了石栏底部准备借力时,一只微凉而带着不容置疑力道的手,轻轻却坚定地按在了他的手臂上,阻止了他下一步的动作。

太子动作一滞,愕然转头。

拦住他的,正是方才还“惊慌失措”的沈清辞。

此刻的她,已经站了起来,虽然脸色依旧苍白,裙摆濡湿,显得有些狼狈,但那双眼睛却异常清亮冷静,直视着太子,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

“殿下且慢!”

她微微屈膝,行了一礼,姿态无可挑剔,语气带着十足的恭敬,却又蕴含着不容反驳的理性:

“殿下万金之躯,关系社稷安危,岂可轻易涉险?这湖水深浅未知,水下或有暗石水草,若殿下有丝毫闪失,清辞万死难赎其罪!”她语速不快,字字清晰,先抬出了江山社稷的大义。

紧接着,她目光扫过水中几乎快要力竭的沈清柔,声音里带上了恰到好处的痛心与维护:“再者,男女有别,众目睽睽之下,若殿下与舍妹有了肌肤之亲,纵然是事急从权,可舍妹日后……日后却要如何自处?她的名节又当如何?还请殿下三思!”

这一番话,合情合理,滴水不漏。既全了臣子对储君的担忧与忠诚,又维护了自家妹妹的闺誉名节,将一切可能产生的后续麻烦和流言蜚语,都扼杀在了摇篮里。

太子萧玹被她这番义正辞严的话堵得一时语塞,那张俊朗的脸上,青红交错。他想要表现英雄救美的计划被彻底打乱,想要借此与沈清柔(或者说她背后的势力)捆绑的意图也被赤裸裸地揭开。他若强行下水,不仅显得冲动无脑、不顾自身安危,更会坐实了不顾沈清柔名节的嫌疑。

就在他僵住的这片刻功夫,早有机灵的长公主府管事嬷嬷反应了过来,连声高呼:“快!会水的婆子!快下去救人!快!”

话音未落,几个早已候在一旁、膀大腰圆、显然精通水性的粗使婆子,毫不犹豫地“噗通”、“噗通”跳下了水,如同灵活的鱼一般,迅速游向已经快要沉下去的沈清柔。

她们动作麻利,分工明确,两人架住沈清柔的胳膊,一人托住她的腰,奋力地将她往岸边拖来。整个过程迅速而有效率,与太子方才那略显戏剧化的“欲跳未跳”形成了鲜明对比。

太子萧玹站在那里,解了一半的玉带显得有些可笑,他看着沈清柔被几个婆子像拖死狗一样从水里捞上来,脸色阴沉得几乎能滴出水来。他目光复杂地看了一眼垂眸肃立在一旁,仿佛惊魂未定的沈清辞,心中第一次对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生出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忌惮与……挫败。

沈清辞微微低着头,感受着来自太子那道冰冷审视的目光,心中却是一片平静的湖面。

她知道,这第一局,她赢了。赢得漂亮,且未给对手留下任何把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