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五章 丹书铁券
韩赞周被软禁于总兵府偏院的消息，如同在滚沸的油锅里泼进一瓢冷水，瞬间在济南城内外炸开。有人拍手称快，认为秦将军终于对朝廷的掣肘亮出了剑；有人忧心忡忡，担心此举会招致朝廷雷霆震怒，引来大军围剿；更有人暗中蠢动，思忖着如何在这变局中牟利。
然而，预想中朝廷的雷霆之怒并未立刻降临。济南城仿佛陷入了一种暴风雨前的诡异宁静。只有苏墨布下的情报网络，如同敏锐的触角，不断从南京传来零星却沉重的消息。
“朝堂之上，已为此事炸开了锅。”苏墨将一份密报递给秦渊，眉头微锁，“马士英一党自然是极力抨击将军‘跋扈擅权、囚禁天使、意图不轨’，要求朝廷即刻发兵征讨。但史可法阁部据理力争，以韩赞周私通清廷、刺杀边镇大将的嫌疑为由，主张慎重，认为当务之急是查清真相，稳定北疆军心。双方争执不下，据说……陛下也被搅得心烦意乱。”
秦渊接过密报，目光扫过上面那些充斥着党争辞藻的语句，脸上并无太多波澜。他体内那片混沌内力，近日来似乎更加凝练，对周遭气机的感应也愈发敏锐。他能感觉到，在这表面的宁静之下，一股巨大的压力正从南方缓缓迫近。
“他们在等。”秦渊放下密报，声音沉稳，“等一个既能挽回朝廷颜面，又能暂时稳住我们的万全之策。或者说，等一个能替代韩赞周，甚至……能替代我的人。”
苏墨颔首：“不错。而且，清廷那边也不会闲着。韩赞周这颗棋子废了，他们必有后手。我们须早做防备。”
就在这时，亲卫统领再次匆匆而入，神色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凝重：“将军！苏先生！城外……又来钦使了！”
又来了？堂内众人心头一凛。
“来的何人？”秦渊问道，语气依旧平静。
“是……是司礼监掌印太监，韩赞周的顶头上司，曹化淳，曹公公！还有……英国公张世泽！”
此言一出，连苏墨都微微动容。
曹化淳，司礼监掌印，内官之首，权势远在韩赞周之上，乃是崇祯皇帝真正的心腹。英国公张世泽，世代勋贵，京营总督，代表着勋贵集团与京军的意志。这一内一外，一宦一勋的组合，其分量远超之前的王之心、钱谦益，甚至比韩赞周和吕大器更具压迫感。这几乎代表了朝廷所能派出的最高规格的使团！
“看来，朝廷这次是下定决心要解决问题了。”苏墨轻摇羽扇，眼神锐利，“曹化淳亲至，一则显示朝廷对此事的重视，二则恐怕也存了清理门户、将韩赞周之事的影响降到最低的意图。而英国公亲临……恐怕携有京营兵马为后盾，是实实在在的威慑。”
秦渊缓缓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袍，眼中闪过一丝决然：“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开门，迎客！”
济南城南门再次洞开，但这次的迎接仪式，却与以往截然不同。没有盛大的军阵，只有秦渊与苏墨、黄得功等寥寥数人立于门前，身后亲卫不过数十，显得异常低调，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戒备。
曹化淳的仪仗远比韩赞周奢华威严。他本人乘坐八抬大轿，轿帘低垂，看不清面容。英国公张世泽则是一身戎装，骑着高头大马，面色冷峻，目光如电扫过城门上下，带着久居上位者的威严与军旅特有的煞气。他们身后，除了必要的仪仗，还有一支约五百人的精锐京军骑兵，盔甲鲜明，队列森严，无声地散发着压力。
“山东总兵官秦渊，恭迎曹公公，英国公。”秦渊抱拳行礼，不卑不亢。
轿帘掀开，曹化淳缓步而下。他年约六旬，面皮白净，眼神浑浊中透着深不见底的精明，脸上带着一种程式化的、仿佛亘古不变的微笑，让人看不出喜怒。
“秦将军，杂家与英国公奉皇上密旨而来，不必多礼。”曹化淳的声音平和，却自带一股不容置疑的权威。他目光在秦渊脸上停留一瞬，仿佛要将他看透，随即转向一旁的英国公。
张世泽微微颔首，算是回礼，声音洪亮：“秦将军，久仰了。济南血战，扬我国威，本公在金陵亦有所闻，佩服！”他话语虽是客套，但那审视的目光却始终未曾离开秦渊，带着明显的探究与警惕。
简单的寒暄后，众人直接抵达总兵府议事堂。这一次，堂内除了秦渊的核心班底，再无他人，气氛比迎接韩赞周时更加凝重。
曹化淳当仁不让地坐在了主位左首，张世泽居右，秦渊与苏墨等人陪坐下首。
没有多余的废话，曹化淳直接切入主题，他依旧面带微笑，但话语却字字千钧：“秦将军，韩赞周之事，皇上与朝廷诸公均已知晓。此事，关乎国体，关乎边镇安稳，处置稍有不慎，便是滔天大祸。”
他顿了顿，慢条斯理地品了口亲兵奉上的茶，才继续道：“韩赞周行事乖张，私德有亏，更有勾结外虏、刺杀边将之嫌，此乃大罪，死不足惜。”
此言一出，等于朝廷间接承认了韩赞周的罪行，为秦渊的软禁行为提供了法理上的默认。这无疑是巨大的让步。
但紧接着，曹化淳话锋一转：“然，将军未经朝廷明旨，擅自软禁钦封镇守中官，虽事出有因，然终究有违体制，朝中非议之声甚众。皇上圣明，体恤将军抗虏之功，亦知北地局势复杂，不愿自毁长城。”
他从袖中取出一卷明黄圣旨，并未宣读，而是直接递给了秦渊：“此乃皇上密旨。韩赞周即日革职查办，押解回京受审。其镇守中官一职，暂由杂家代领。至于将军……皇上念你功在社稷，特赐丹书铁券一面，世袭罔替，望你感念天恩，永镇北疆，勿负朕望。”
丹书铁券！免死金牌！
堂内响起一片细微的吸气声。这可是历代君王赐予功臣的最高殊荣，意味着无论将来犯下何等大罪（通常谋反除外），都可凭此券免死一次！朝廷此举，可谓是恩威并施到了极致！既以雷霆手段处理了韩赞周，安抚了秦渊，又用这丹书铁券和曹化淳的“暂代”镇守中官，给秦渊套上了一道更华丽、也更牢固的枷锁。
秦渊接过那沉甸甸、以铁铸就、上用朱砂写着诰命文字的丹书铁券，心中并无多少喜悦，反而感到一种莫名的讽刺。这用无数将士鲜血和自身险死还生换来的“免死”承诺，何尝不是朝廷对他“拥兵自重”的忌惮与无奈之举？
英国公张世泽此时开口，声如洪钟：“秦将军，丹书铁券，乃国朝罕有的恩赏，望你珍视。然，北地安危，系于将军一身。清虏狼子野心，近日探马来报，多尔衮已调集重兵，似有再次南犯之意。朝廷希望将军能摒弃前嫌，以国事为重，整军经武，确保山东无恙。京营五万精锐，已陈兵江北，可为将军后援，亦望将军……好自为之。”
最后四个字，他咬得极重，目光如炬，警告意味不言而喻——朝廷给了你天大的面子和高度的自主权，但若你有异动，江北的五万京营，便是悬在你头顶的利剑！
秦渊手捧丹书铁券，目光平静地迎向曹化淳那深不见底的眼神和张世泽充满压迫的目光。他体内，混沌内力缓缓流转，仿佛与这充满权谋博弈的氛围产生了某种共鸣。
他微微躬身，声音清晰而坚定：“臣，秦渊，领旨谢恩。必当恪尽职守，护卫北疆，不负皇恩，不负天下！”
这一刻，他接下的不仅仅是丹书铁券，更是与朝廷之间一种全新的、微妙而危险的平衡关系。旧的枷锁看似被打碎，却换上了一副更为精致的镣铐。
而城外，清军的战鼓，似乎已隐约可闻。
【下章预告】丹书铁券在手，暂代监军在侧，秦渊与朝廷进入微妙平衡期。然危机并未解除！曹化淳驻留济南，其真实意图为何？是真为协调军务，还是监视掌控？英国公张世泽陈兵江北，是后援还是威慑？清廷得知朝廷与秦渊达成妥协，是否会提前发动进攻？玉罗刹再次神秘现身，透露清廷似在寻找一处与“玄阴戮神道”相关的上古秘境，其所图甚大！而秦渊体内两种力量的融合，在经历此番朝堂风波后，似乎又有了新的变化。第二百四十六章《荣爵之缚》，看秦渊如何在荣誉与束缚、内部监视与外部威胁的夹缝中，寻求破局之道！真正的风暴，正在急速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