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七章 苏墨三策
济南城的暮色，总带着几分兵戈特有的铁锈与烟火混杂的气味。总兵府书房内，烛火被窗隙透入的寒风吹得摇曳不定，映得秦渊脸上明暗交错，如同他此刻的心境。
案头摊开的，是刚刚送来的东昌府最新军报。黄得功率军驰援聊城，初战小胜，挫了清军前锋锐气，但旋即发现，岳托所部并非孤军深入，其侧翼竟有蒙古喀尔喀部的骑兵游弋，后方更有大队清军辎重源源不断，摆出的竟是一副长期围困、志在必得的架势。更要命的是，军报末尾提及，济南西线多个隘口都发现了小股清军斥候活动的痕迹，虽未大规模进攻，但那无形的压力已如阴云般笼罩过来。
“岳托这是阳谋。”苏墨的声音打破了沉寂。他不知何时已站在地图前，修长的手指划过聊城与济南之间的山川河流，“围聊城，迫我分兵救援，消耗我军力与粮草。若我军主力被牵制在聊城一线，其真正杀招，或许便在西路，甚至……北路。”他指尖重重一点济南以北的德州方向，“多尔衮的主力，至今动向不明。”
秦渊揉了揉眉心，体内那混沌内力似乎也感应到外界的压力，流转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躁动。“曹化淳今日又‘关切’地问起钱粮核销的进度，言下之意，若账目不清，后续朝廷拨付恐有困难。张世泽的五万京营依旧按兵江北，隔岸观火。”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疲惫，“内有掣肘，外有强敌，兵力捉襟见肘，聊城不能不救，济南更不能有失。苏兄，此局何解？”
苏墨转过身，烛光映亮他俊雅的面容，那双平日里总带着几分戏谑调侃的眸子，此刻却深邃如古井，闪烁着智珠在握的光芒。他轻轻掸了掸并无灰尘的衣袖，从容不迫地开口：“局势虽危，却非死局。秦兄，眼下有三策，可供抉择。”
“哦？哪三策？”秦渊精神一振，目光炯炯地看向他。
“下策，”苏墨伸出一根手指，“便是依曹化淳之意，全力增兵聊城，与岳托决战。若能速胜，自然可解燃眉之急。但风险极大，岳托巴不得我军主力西进，一旦战事胶着，或被其诱敌深入，济南空虚，后果不堪设想。此策，将胜负完全寄托于战场一时之得失，且正中清军下怀，是为下策。”
秦渊缓缓点头，这与他之前的判断一致。“中策又如何？”
“中策，”苏墨伸出第二根手指，“稳守济南，暂弃聊城。集中所有兵力，巩固济南及周边要塞防务，凭坚城利箭，消耗清军。同时，以丹书铁券之功，再次上表朝廷，陈明利害，要求张世泽京营北上协防，或至少督促其威胁清军侧后。此策稳妥，可保济南无虞，但聊城军民恐遭屠戮，于道义有亏，亦会寒了山东各地义士投效之心。且朝廷是否会如我所愿，尚在未定之天。故为中策。”
弃聊城？秦渊眉头紧锁。脑海中浮现出黄得功、以及聊城数千守军和数万百姓的面孔。他握紧了拳，指节微微发白。“上策呢？”他声音带着一丝沙哑。
苏墨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伸出第三根手指，语气也变得凝重起来：“上策，便是……以攻代守，险中求胜！”
“以攻代守？”秦渊目光一凝。
“不错！”苏墨走到地图前，手指猛地点向聊城西北方向，一个名为“馆陶”的渡口，“岳托大军围城，其粮道必然依赖运河，馆陶便是其重要转运节点之一！我军不必与他在聊城硬碰硬，而是派遣一支精锐轻骑，人数不必多，但需是百战骁锐，绕过战场，长途奔袭，直插馆陶！”
他手指在地图上划出一条凌厉的弧线：“焚其粮草，断其补给！岳托大军顿兵坚城之下，粮草一断，军心必乱！届时，黄得功将军再率聊城守军趁势出击，内外夹攻，可获全胜！此乃‘围魏救赵’之策！”
秦渊眼中精光爆射，但旋即冷静下来：“此计虽妙，但风险极大。奔袭馆陶，需深入敌后，路途遥远，一旦被察，便有去无回。派谁领军？谁能担此重任？”
苏墨微微一笑，目光扫过书房角落那片似乎亘古不变的阴影：“寻常将领，自然难以胜任。需得一位胆大心细，武艺高强，尤擅潜行匿踪、一击必杀之人。”
阴影中，一直抱剑默立的江辰，缓缓抬起了头，幽紫的眸子里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是淡淡地吐出一个字：“可。”
秦渊看向江辰，心中念头飞转。江辰的武功、心性，确是执行此任务的不二人选。但此行九死一生……
“即便江兄成功，聊城之围暂解，但清军主力未损，恐怕很快会有更猛烈的进攻。”秦渊沉吟道。
“所以，这仅是上策的第一步。”苏墨羽扇轻摇，成竹在胸，“第二步，便是借此胜势，整合‘靖北盟’！秦兄可还记得，我们之前议定的，将抗清盟改组为更具约束力的‘靖北盟’？如今正是时机！以馆陶之捷为号，广发英雄帖，邀请山东、直隶乃至江南的武林同道、抗清义军，齐聚济南！一来，可壮大声势，凝聚人心，让朝廷不敢轻举妄动；二来，可借此整合各方力量，建立统一号令，形成一支真正能左右战局的‘江湖义师’！”
他目光灼灼：“届时，我‘青云阁’愿倾力相助，提供情报、资金乃至部分精锐人手。秦兄以丹书铁券持有者、抗清英雄、武林盟主三重身份，号令群雄，进可联合各方力量主动出击，退可倚仗联盟固守山东。如此，方能在这乱世中，真正掌握一丝主动，而非永远被动应付朝廷的掣肘与清军的刀锋！”
秦渊听得心潮澎湃，苏墨此策，眼光长远，格局宏大，已不仅仅局限于一场战役的胜负，而是着眼于整个抗清大局与自身势力的构建。这确实是打破目前僵局的最佳方略。
然而，他心中仍有一丝疑虑。“整合武林，建立盟约，非一日之功。其间各方利益纠缠，恐生波折。而且，‘青云阁’……”他看向苏墨，没有把话说完，但意思已然明了。
苏墨坦然迎着他的目光，笑容依旧风流倜傥，却多了几分郑重：“秦兄，苏墨行事，或许有时不拘小节，但于这抗清大业、华夏存续之上，你我目标一致。‘青云阁’之力，愿为秦兄，亦为这天下苍生所用。至于盟约细节、利益权衡，自有苏某为你周旋。”
就在这时，书房外传来轻轻的叩门声，简心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走了进来。她脸色已恢复红润，步履轻盈，看到房内凝重的气氛，柔声道：“秦大哥，苏先生，先歇息片刻，用药吧。这是刚煎好的安神补气汤，用了赤阳参的余料，对恢复元气有奇效。”
她将药碗放在秦渊面前，又对苏墨道：“苏先生也劳心劳力，我让厨房也备了一份。”
苏墨笑着拱手：“有劳简姑娘挂心。”
简心的到来，仿佛一阵春风，稍稍驱散了书房内的肃杀之气。她看了看地图，又看了看秦渊紧锁的眉头，轻声道：“可是为了军情烦恼？我虽不懂军国大事，但也知欲速则不达的道理。秦大哥，你伤势初愈，体内真气……还需平和为上。”她敏锐地察觉到秦渊体内那混沌内力的细微躁动。
秦渊接过药碗，感受到碗壁传来的温热，看着简心关切的眼神，心中涌起一股暖流，纷乱的心绪也平复了不少。他点了点头，将苏墨的三策在心中又细细权衡一遍。
下策不可取，中策不忍为，唯有上策，虽险，却蕴含着无限的生机与可能。
他深吸一口气，眼中重新燃起坚定之色，看向苏墨与江辰：“好！便依苏兄上策！江兄，奔袭馆陶，焚敌粮草之重任，便托付于你了！需要多少人手，何种装备，尽管开口！”
江辰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精骑五百，足矣。三日后出发。”
秦渊又对苏墨道：“苏兄，整合‘靖北盟’之事，便由你全权筹划！英雄帖内容，由你来拟，务必要快，要能打动人心！”
“分内之事。”苏墨拱手领命，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仿佛一位高明的棋手，终于看到了盘活全局的关键一手。
计议已定，众人各自离去准备。书房内重归寂静，只剩下秦渊一人。他走到窗前，推开窗户，凛冽的寒风瞬间涌入，让他精神一振。
窗外，夜色深沉，星光黯淡。但秦渊的心中，却仿佛有一团火在燃烧。苏墨的三策，如同在迷雾中点亮了一盏明灯，指明了前进的方向。
然而，他也能感觉到，胸前的“圣火令”似乎比平日更加温热了一些，体内那混沌内力在方才决策的激荡下，也变得更加活跃，那冰寒与生机交织的奇异感觉，仿佛在预示着，这条破局之路，注定不会平坦。
更大的风暴，或许才刚刚开始。
【下章预告】
江辰率五百死士，如离弦之箭，悄无声息潜入敌后，直扑馆陶粮草重地！他们能否成功焚毁清军命脉？聊城战局又将因此发生何等逆转？与此同时，苏墨起草的“靖北盟”英雄帖已如雪片般飞向大江南北，各方势力反应不一，暗流愈发汹涌！曹化淳得知秦渊竟欲整合武林，又会使出何种手段阻挠？而玉罗刹再次不请自来，此次带来的关于鲁西古祭坛与“远古之力”的惊人内幕，竟与秦渊体内躁动的混沌内力产生强烈共鸣，引他向一个未知而危险的境地踏出一步！第二百四十八章《庙堂江湖》，看江湖义旗将如何搅动朝堂风云，秦渊的武道之路又将迎来何等意想不到的蜕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