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茯苓一曲终了,整个落云镇广场陷入了长久的寂静。那空灵而悲伤的旋律,那直击灵魂的孤寂感,仿佛还在夜空中盘旋,萦绕在每个人的心头,久久不散。
最终,还是主持歌会的老者最先回过神来。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震撼,步履略显蹒跚地走上歌台,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
“老夫主持落云镇歌会数十载,听过清越仙音,闻过豪迈战歌,却从未有一曲,能如白仙子方才所唱,直叩心扉,引人入道般沉浸其中。”他目光灼灼地看向白茯苓,充满了欣赏与赞叹,“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这支‘霜月流云簪’,与白仙子的气质歌声相得益彰,实乃绝配!”
说罢,他亲自捧起那支流光溢彩的玉簪,郑重地递到白茯苓面前。
这一次,再无人提出异议。台下众人仿佛这才从深蓝的梦境中苏醒,爆发出比之前更为热烈、甚至带着几分敬畏的掌声。苏见夏的表演是技艺的巅峰,让人喝彩;而白茯苓的吟唱,则是灵魂的共鸣,让人沉默,继而由衷敬佩。
苏见夏也彻底服气了,她凑到白茯苓身边,眼睛亮晶晶的,没有半分嫉妒,只有与有荣焉的兴奋:“茯苓!你太厉害了!这簪子就该是你的!我刚才那首跟你一比,简直就是小孩子过家家嘛!”
白茯苓接过那支触手温凉的霜月流云簪,指尖感受着其上流转的淡淡灵力,心中那点因回忆而泛起的波澜也渐渐平复。她对着老者微微欠身:“多谢前辈。”
她没有立刻将簪子戴上,只是握在手中,目光平静地扫过台下。
人群之中,那道白色的身影依旧僵立原地。沈清辞冰蓝色的眼眸深处,仿佛有冰川在崩塌、在融化,翻涌着难以言喻的痛楚、悔恨,以及一种近乎卑微的祈求。她的歌声,她的泪,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他尘封已久的情感闸门,让他清晰地看到了自己曾经错过、辜负的是什么。那不仅仅是爱慕,那是一颗曾经试图温暖他、却最终被他亲手推入冰海的,赤诚而孤独的灵魂。
而路无涯,不知何时已站直了身体,血瞳中的戏谑与慵懒尽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复杂的凝视。他听过她作为战神泠音时的战歌,也见过她作为白茯苓时的狡黠与锋利,却从未见过她如此脆弱、如此真实地袒露内心。那首《孤鲸》,让他看到了她坚硬外壳下,那片无人能及的深海。
白茯苓没有在意这些目光。她拿着簪子,和苏见夏一起,转身便欲离开这是非之地。
“等等!”苏见夏却突然拉住她,眼神瞟向不远处一个卖灵果糖的小摊,舔了舔嘴唇,“茯苓,赢了比赛,是不是该庆祝一下?我想吃那个!”
白茯苓看着她那馋猫样,无奈地笑了笑,刚才那点感伤氛围瞬间被冲散:“走吧,请你。”
两人朝着小摊走去,将身后的万千目光与复杂心绪,尽数抛却。
然而,有些东西,一旦被触动,便再难恢复平静。
那一夜,落云镇无数修士的梦中,仿佛都回荡着一头孤鲸的空灵吟唱。
而某些人心湖中被搅动的波澜,注定要荡漾很久,很久。
沈清辞在原地不知站了多久,直到人群散尽,灯火阑珊,他才缓缓挪动僵硬的脚步。月光下,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显得格外孤寂清冷。
他脑海中反复回响着那句“对天上的他动过情”……以及那句“辗转之后,各安天命”。
他,还有机会吗?
还能……不安天命吗?
这个念头,如同野草,在他荒芜了千万年的心原上,悄然滋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