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两日,队伍依旧在沈清辞的引领下,于愈发诡谲莫测的秘境森林中穿行。白茯苓的伪装与强撑已成习惯,每一次短暂的脱离与回归,都伴随着更深一重的疲惫和体内那顽劣伤痛的无声抗议。她像一根绷到极致的弦,外表看不出异常,内里却在持续地损耗着。
直到第三天正午,他们穿过一片弥漫着淡紫色瘴气的谷地时,前方传来了熟悉的灵力波动和隐约的人声。
“前面有人!” 负责侧翼侦察的柳风率先传音回来,“似乎是……天音宗的道友!”
果然,绕过几块布满苔藓的巨岩,一片相对开阔的林间空地上,出现了十数道略显狼狈的身影。正是他们之前从魔蝠群中救下的那一队天音宗女修。只是此刻,她们的人数似乎比当初少了些,留下的也大多面带惊惶,衣衫破损,灵力波动紊乱,显然也经历了不止一场苦战。
天音宗众女修也立刻察觉到了青云宗队伍的接近。当看清来人中那抹冰蓝身影和后方熟悉的几位时,她们脸上瞬间浮现出绝处逢生的激动与喜悦。尤其是那位领头的温婉师姐,目光迅速扫过,最终定格在白茯苓身上。
“白师妹!青云宗的诸位师兄师姐!” 领头师姐几乎是踉跄着快步上前,眼中含着水光,径直走到白茯苓面前,情急之下伸手便要去握她的手,声音带着颤抖和后怕,“太好了!能遇到你们真是太好了!这秘境……这秘境太不对劲了!我们遭遇了好几次诡异的袭击,同门……同门也折损了两人,灵力消耗奇快,恢复极慢,再待下去恐怕……”
她的手带着凉意和细微的颤抖,触碰到白茯苓的手指。白茯苓体内气血正因长途跋涉而翻涌,被她冰凉的手一碰,差点没维持住平稳的呼吸。但她面上丝毫不显,只在那只手即将握住她时,极其自然地将手中惊夜枪换了个手,顺势避开了对方的碰触,同时向前微微迈了小半步,拉开了些许距离。
“这位师姐,” 白茯苓开口,声音平稳清晰,带着安抚却不容置疑的力度,目光平静地迎上对方焦急的眼眸,“秘境确实凶险异常,远超我等预期。我们此行,也正是为了寻找失散的各派同道,并设法离开。”
她顿了顿,环视了一下天音宗众人惊魂未定的神色,继续道:“但要离开云雾秘境,并非易事。据我们所知,秘境出口的开启,似乎与入境人数有某种关联。唯有集齐,或者说,确认所有幸存入境者的状况,共同触发某种条件,方有可能打开稳定的出口通道。”
她的目光扫过天音宗队伍,又看向自己身后的青云宗众人,语气斩钉截铁:“因此,当务之急,并非独自寻找出路,而是尽快与其他失散的门派弟子汇合。生要见人,哪怕……” 她声音微沉,“哪怕只能确认其不幸陨落,也需有个结果。唯有厘清所有入境者的下落,我们才有一起离开的可能。”
这番话条理清晰,直指关键,瞬间将天音宗众人从慌乱无措中拉回了现实。领头师姐怔了怔,看着白茯苓那双沉静却仿佛能洞察一切的眼睛,心中的焦躁莫名平复了些许。她这才注意到白茯苓脸上那近乎完美的“健康”气色下,眼底深处一丝几乎无法捕捉的疲惫,以及她始终微微借力于惊夜枪的站姿。
这位白师妹,恐怕也并非表面看起来这般轻松。但她却能在这种情况下,迅速抓住问题的核心,稳定军心。
“白师妹所言极是。” 领头师姐深吸一口气,敛去眼中的水光,恢复了部分镇定,“是我们慌乱失措了。贵宗接下来有何打算?我们天音宗愿听从调遣,共同寻找其他道友。” 其余天音宗女修也纷纷点头,眼巴巴地望着青云宗众人,尤其是为首的沈清辞和白茯苓。
沈清辞自始至终站在稍远处,未曾靠近,也未发一言,只是冷眼旁观。直到此刻,他的目光才极淡地掠过白茯苓平静的侧脸。
陆时衍适时上前一步,沉声道:“既然相遇,便当合力。天音宗的诸位道友可先行调息恢复,一炷香后,我们合并队伍,继续向秘境东北方向探索。那里似乎有路径延伸,且我们之前感应到过其他微弱的灵力波动。”
合并队伍,意味着责任更重,目标也更明确。
白茯苓对陆时衍的安排微微颔首,然后看向天音宗领头师姐:“师姐和各位道友先抓紧时间恢复吧。沈星河,” 她转头唤道,“分一些恢复灵力的丹药给天音宗的师姐们。”
“好嘞!” 沈星河立刻应声,从自己的百宝囊里掏丹药。
天音宗众女修感激不尽,纷纷找地方坐下调息。空地上一时间只剩下轻微的吐纳声和丹药的清香。
白茯苓也走回自己惯常休息的位置,背对着众人坐下。借着整理衣襟和发丝的动作,她迅速服下两枚稳固经脉的丹药,压下喉间再次泛起的腥甜。指尖不经意拂过脸颊,确认妆容未曾被汗水破坏。
无人看见她袖中微微颤抖的手指,和闭上眼时眉心那一闪而逝的痛楚。
前路依旧茫茫,队伍却已壮大。担子更重,而她所能倚仗的,似乎只有这身越来越脆弱的伪装,和那颗在一次次破碎与重塑中,愈发冰冷坚硬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