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六一年十二月三十一日,除夕。
香港冬日难得放晴,阳光驱散阴湿,维多利亚港波光粼粼,中环楼宇的玻璃幕墙反射着金光,街上车流如织,叫卖声、笑声混在一起,满是团圆的热闹。对多数港人来说,这是辛苦一年后的相聚,是辞旧迎新的暖。
可对东兴而言,这个岁末,藏着辉煌的总结,藏着家的温情,也藏着悄悄逼近的寒意。
上午,东兴集团年终大会在中环东兴大厦顶层举行,近千人的大厅座无虚席,航运、地产、实业、零售、医疗、电子、安保、教育等板块的核心骨干聚在一起。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疲惫,眼底却满是创造历史的自豪,还有对未来的盼头。
陈东站在主席台上,身后屏幕亮着关键业绩数据,隐去核心机密,只显实打实的成果。他指尖轻按讲台边缘,目光缓缓扫过台下,声音通过扩音器传出,沉稳又有力量:“诸位同仁,一九六一年,是东兴夯根基、往前冲的一年。”
“咱们的船队运力稳居华资前列,南洋航运联盟撑住了,没让别人抢了关键航线;地产板块不仅有优质物业稳现金流,东兴新村也获了认可,成了新界开发的标杆;零售和医疗扎进社区,服务几百万市民,品牌立住了;振卫学堂育骨干,安保体系筑后盾……”
每念一项成绩,台下就响起热烈掌声,手掌拍得发红,有人忍不住挺直脊背,脸上满是骄傲——这些不是数字,是每个人拼出来的成果。
“更关键的是,”陈东话锋一转,目光扫过荣耀电子和研究院代表的区域,语气沉了些,“看不见的战场上,我们也拿了战略突破。开始握到些面向未来的硬科技,短期赚不了大钱,却定了东兴十年、二十年的高度,定了咱们的命!”
没明说芯片,核心层却都懂,掌声更烈,眼里满是看透未来的兴奋。
“旧岁展千重锦,新年再进百尺竿。”陈东抬手,声音拔高,眼底满是豪情,“明年启动新界高新产业园规划,整合高端制造、电子研发、精密加工,造东兴的科技引擎,也造香港的未来!东兴的路,是星辰大海!诸君,共勉!”
大会在经久不息的掌声里落幕,丰厚的年终奖早发下去,喜庆气裹着每个人。
傍晚,太平山顶的宅邸没了集团的喧嚣,只剩家的暖。客厅里摆着南洋林家送的金桔,果实鲜亮,兰花吐着香,暖黄灯光洒在地毯上,映得满室温馨,年夜饭的香气飘满屋子——炖得软烂的排骨、鲜美的海鲜、清甜的汤品,全是家人爱吃的。
陈东推了所有应酬,早早回家,换下西装,穿了件柔软的羊绒衫,透着松弛。他陪着父母聊天,指尖捏着茶杯,听他们说元朗老家的事,时不时应两句,眼里满是温和;又小心翼翼扶着林静薇,手臂稳稳托着她的腰,脚步放得极慢,在地毯上慢慢走。
林静薇腹部已明显隆起,穿宽松绸缎旗袍,外罩针织开衫,气色红润,脸上挂着将为人母的柔。她轻声说孩子在胎动,陈东就把掌心覆在她小腹上,感受到那有力的拳打脚踢时,指尖猛地收紧,嘴角不自觉上扬,眼底软得一塌糊涂。
这一刻,商场的厮杀、技术的攻坚、对手的环伺,都被隔在窗外。他只是丈夫,是儿子,心里被暖烘烘的守护欲填满,这才是拼搏的意义。
窗外,维港霓虹渐亮,越来越艳。一家人围坐圆桌,陈母不停给林静薇夹菜,夹块鱼都仔细挑去刺,还吹了吹才放进碗里,嘴里念叨着“多吃点,补身子”;陈父端着米酒杯,跟陈东轻轻碰了下,杯沿相碰的轻响里,满是欣慰,话不多,只说“家里好,就都好”。
临近午夜,维港上空开始放烟花,零星的绚烂划破夜空,预告着跨年的热闹。陈东揽着林静薇,站在落地窗前,静静看烟花绽放,暖光映在两人脸上,满是安稳。
这时,周海生悄无声息出现在客厅门口,眼神凝重,对陈东使了个眼色。陈东点头,对林静薇柔声道:“我去偏厅说点事,马上回来。”
偏厅光线稍暗,只有壁灯投着淡光,气氛瞬间沉了下来。周海生往前凑了凑,声音压得极低,指尖攥着密报,指节泛白:“董事长,两份密报都确认了。”
“说。”陈东指尖无意识敲击桌沿,节奏慢却冷硬。
“第一,小野寺信三天前以述职为由,突然秘密回东京,走得急,港务交副手管。我们的人看到,他走前见了英国驻港商务领事,还有美国化工公司驻港代表,会面时间短却隐秘。”
陈东眼神微凝,指尖停顿了一下。
“第二,美国商务部四十八小时前更了贸易管制清单,新增十七类高精度制造、先进电子研发的设备材料”周海生声音更沉,抬眼看向陈东,“清单里至少四类,是GdS-II升级、5微米工艺急需的关键部件和原料,针对性太明显,卡脖子的手更紧了。”
偏厅里静得可怕,只有窗外烟花升空的闷响和远处的欢呼,暖意被冰冷的现实冲淡。陈东脸上没露惊讶,也没怒,只是映着烟火的眸子,骤然变得锐利如鹰,深不见底。
他沉默几秒,目光像穿透墙壁,望向新界山谷的芯片之火,又望向太平洋彼岸,指尖缓缓攥紧,指腹泛白。
“知道了。”他开口,声音平得没波澜,却藏着钢铁般的硬,“小野寺信回东京,绝不是述职那么简单。英美勾连升级封锁,刚好说明我们走对了路,摸到了他们不想让我们碰的东西,戳到他们痛处了。”
他转身看向窗外,烟火把夜空照得像白昼,绚烂之下全是暗流。“告诉陈明和冯博士,封锁升级早在意料中,别慌,更别丧。国产化替代和自主研发,全面加速!集中所有力量,攻被卡的项目。没设备就改旧的、造新的,没材料就合成、找替代。明年才是真刀真枪见真章,东兴的硅基心脏,必须靠自己的手,跳得更有力!”
“是!我马上传达!”周海生肃然应下,悄悄退了出去。
陈东在偏厅站了片刻,窗外传来跨年倒计时的呐喊:“十、九、八……三、二、一!新年快乐!”
零点钟声敲响,一九六二年的第一秒到来,烟花瀑布般倾泻,欢呼声震耳欲聋,旧年落幕,新年登场,也带着新的挑战。
陈东脸上的冷硬慢慢散了,重回温和坚定。他整了整衣衫,走回客厅,林静薇在父母搀扶下起身,笑着望他。陈东快步上前,握紧她的手,把她拥入怀,掌心轻轻覆在她小腹上,感受着新生命的跳动。
“新年快乐。”他凑在她耳边轻声说,语气柔得能化水。
“新年快乐。”林静薇靠在他肩头,听着他有力的心跳,也感受着孩子的胎动,满是安稳。
窗外,旧年的辉煌与艰辛随烟火散去;窗内,新年的希望与使命,伴着钟声降临。陈东拥着妻儿,望着脚下的璀璨香江,眼神清澈又坚定——他和东兴,早已备好迎接一切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