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择宪显然没能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他呆愣愣盯着徐稚爱,“什么?”
徐稚爱把手中的饭盒放下,很平静地看着他,“我说,网上的那些视频是我发出去的,林宥的手机也是我从你床头柜里拿的。”
李择宪被这句话的信息量给冲击到了,因为震惊,他嘴唇蠕动着,想问太多,却又无从问起,半晌艰难猜测道,“你记起来之前的事了吗?”
只有这一个解释,毕竟失忆前稚爱得知他霸凌的事情还和他大吵了一架。
“谈不上记起来,因为我从未失忆过。”
说完,徐稚爱站起来了,她慢慢在病房内踱步,冷静地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李择明比你难搞,尽管装失忆很麻烦,但我还是得需要一个契机,让自己顺理成章变得更无助、脆弱,在特殊环境下只能依赖他。
他是缺爱的,但也因为长期的不公平对待,他并不相信别人对他无缘无故的好。这种人只能他自己主动去行动,理所应当得到正向反馈才会放下戒备心。”
李择宪目露迷茫,“稚爱,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徐稚爱站在床尾,全身被淡蓝色的防菌服包裹,只露出一双蓝色的眼眸。闻言,她向上看了看,似乎在思考什么,半晌又低下头看着李择宪,“还不明显吗?我一直在骗你。”
“骗我?”
“对,从一开始就是。”
李择宪只觉得荒谬,“为什么?你图什么?李家的钱吗?而且什么叫骗我?什么叫从一开始就是在骗我?”
被李择宪的话逗笑,徐稚爱弯了弯眉眼,“当然不是图钱了,我要你们的钱做什么。旭日的钱太多了,就算我得到了股份,那也只是微乎其微的一小部分。从始至终,我要的只是你们的命啊,择宪,我想你们痛苦地死去。”
徐稚爱的声音很好听,讲这些令人毛骨悚然的话时语气轻飘飘的,但越平静越诡异,怕李择宪听不懂,她耐心地解释起来。
“我知道你喜欢打网球,于是就选择了网球职业选手这个身份去接近你。运动员这个身份很特殊,不像财阀阶级早已排好三六九等,也不像进娱乐圈会被戴有色眼镜。
甚至对势利的大韩民国来说,有好成绩是会被推崇的。我需要和你有平等的地位,否则就算皮囊再怎样好,你也会轻视我。
择宪,从见面的那一刻开始,为了达成目的,我可以说是努力了很久很久。但其实我是讨厌网球的,甚至我是畏惧它的,因为在网球场馆里总是有许多难堪的、炙热的、痛苦的回忆。
你、林宥、还有一干人等,把那当做你们的游乐园,肆意践踏着社会关怀生的自尊。其实除了我之外的其他学生并没有对你们做什么,但对于你们富人来说,或许穷本身就是一种原罪了。”
李择宪呆滞地盯着徐稚爱,想到了车祸前自己产生的那个离奇的幻觉,他变成了一个住在地下室的社会关怀生,在网球场馆亲身体验被“自己”霸凌,并事后被雨水淹没的那个似梦非梦。
水中出现的两张脸……
“你的爷爷、你的父亲、你的哥哥,为了所谓的效益、为了所谓的名声,为了所谓的顺应自然,隐瞒半导体芯片工厂的溶剂含有超量有害物质,致使多名工厂员工流产、产下畸形胎、身患急性白血病离世。
而我父亲也是其中一员。”
徐稚爱陷入回忆,“临死前,他也像你一样躺在病床上,只不过面色惨白,瘦骨嶙峋。他拉着我的手跟我说旭日是个庞然大物,普通人无力抗衡。
我却不信,他身死之后,我举着横幅前往旭日大厦联合其余受害家庭去抗议。但赶走我们的不是大厦安保,而是我以为能为我们讨回公道的司法机构、工人权益组织。
你在得知这件事后,理所应当地在新川国际对我展开一系列报复,甚至还说了一句很可笑的话——我之前不针对女生,这次算是为你破例了。”
说完,徐稚爱冷笑出声,也不知道是在笑李择宪的“绅士风度”,还是在笑自己女生的身份让她少了些之前来自男生群体的针对。
但这些话传到李择宪的耳朵,让他只觉得此时的情景越来越荒诞,越来越可怕,颠覆了他以往的认知。浑身的血液像是被毒蛇注入毒素,凝滞了起来。
他仓皇不已,“我明明……”
徐稚爱打断了他未说完的话,“你明明没做这些事吗?”
她微笑摇了摇头,“你会做的,因果循环,重来一次,哪怕没有我,也会有其他人。”想到什么,她拿出口袋里的手机,“对了,你要看网上那些人给你剪的视频吗?还挺有趣的。”
她翻到一个,走近俯身把手机屏幕举了过来,凑得很近,让李择宪避之不及。
是他烧伤的照片,头被裁切放到一个不停下跪的小人,用ai生成的声音一直鬼畜地在喊“对不起”,视频快结束时,屏幕左侧突然出现一辆劣质的动画车,“碰”地一下就把小人撞飞了,然后溅出满屏的红色。
徐稚爱笑笑,收回翻了翻,又翻到一个,她兴致勃勃举给李择宪看。
这个视频就更搞笑了,博主配了音乐,做了李择宪缠满绷带的木乃伊定格跳舞动画。往下翻,评论区还有给他p的表情包,配文“保密发货”,看起来能流传很久。
【好好笑,你们太有才了】
【看到这张脸恶心得饭都吃不下】
【这么恶毒的人为什么还好好活着,能不能去死啊】
【快点去死吧,下地狱去赎罪吧】
【他什么时候死,我就什么时候购买旭日的产品】
二创的视频有很多,在李择明的授意下,法务部的人并没有插手去管。也因为李择宪确实人品低劣,网民们骂起来也丝毫不克制。这是一场有针对性的,规模并不小的网暴。
李择宪的呼吸频率越来越快,旁边的生命检测仪随着他的一呼一吸加快曲线波动,他眼眶通红,“拿走!”
徐稚爱歪头,倒是没让他再看,把手机收回来了,语气很遗憾,“唉,唯一可惜的是你父亲现在还没醒,不然我真的很想让他清醒地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然而李择宪并没有顺着这个话题往下延展,他颤抖着声音质问道,“所以你从始至终都没有爱过我?你只是在利用我,利用我接近李择明,利用我报复旭日?是吗?”
徐稚爱收起脸上的笑意,直起身盯着他,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