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深日暖,玉带河水愈发欢腾,带动王记工坊的水轮飞转,织机声昼夜不息。就在这寻常的忙碌中,两个好消息接连传来,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两颗石子,漾开层层涟漪。
第一个好消息来自海外番商。经过工坊老师傅们不懈的尝试和改良,那批“马尼拉麻”帆布样品终于达到了番商的基本要求。虽然织出的布匹依旧粗厚硬挺,远不及丝绸棉布柔软,但其异常坚韧耐磨的特性,正符合船帆所需。番商验看过样品后,大为满意,不仅痛快的付清了剩余定金,还当场追加了一笔不小的长期订单,并表示若后续质量稳定,将会引荐更多海上同行前来采购。
消息传回工坊,一片欢腾。王明柱亲自到场,重赏了负责攻关的几位老师傅和学徒,并宣布将“马尼拉麻”织物正式列为工坊一个新的生产品类,设立专门小组负责。这不仅意味着又多了一条稳定的财路,更重要的是,证明了王记工坊具备研发和量产新型材料的能力,这在京城的织造行当里,可是独一份的。
第二个好消息,则来自工部崔侍郎。这日,崔侍郎派了府上一位得力的管家亲自送来口信,言及王明柱所呈的军需被服条陈,已引起兵部几位大人的兴趣,认为其中关于面料耐用、制式统一、标识清晰等建议颇具见地。只是兹事体大,尚需详细论证,崔侍郎让王明柱有所准备,或不久后便有召见垂询。
这消息比番商的订单更让王明柱重视。这意味着王家终于有机会真正踏入官方的供应链体系,其意义远非寻常商业订单可比。他立刻召来周婉娘、福伯以及负责工坊具体生产的几位老管事,闭门商议。
“军需之物,质量乃第一要务,绝不能有半分马虎。”王明柱神色严肃,“福伯,从今日起,所有可能涉及军需的布匹生产,原料采购、纺纱、织造、检验,每一道环节都必须严格把关,设立专人负责,记录在册,确保可追溯。”
“少爷放心,老朽明白!”福伯连忙应下。
周婉娘则更关注细节:“相公,若真要承接军需,现有的织机效率和布匹规格是否完全符合要求?是否需要根据条陈所言,提前调整部分工艺?”
王明柱赞许地看了她一眼:“婉娘考虑得是。此事我已有计较。我们可先根据条陈设想,内部制定一套更严苛的‘王记工坊标准’,无论是给官府的,还是我们自用的海外订单、高端内销,都按此标准执行。如此,即便暂时未有军需订单,也能提升我们所有产品的品质和口碑。”他这番将“标准化”理念融入日常管理的想法,让在场众人都觉耳目一新。
议事完毕,众人各自忙碌而去。王明柱信步走到后院,见七姨娘芸娘和八姨娘翠儿正坐在亭子里,对着几卷布样低声讨论着,旁边伺候的丫鬟安静地打着扇。阳光透过稀疏的花架洒下,在她们年轻的脸庞上跳跃。
“在忙什么?”王明柱走近问道。
两人见是他,连忙起身。芸娘柔声道:“回相公,我们在看番商新送来的几种海外染料样本,颜色甚是奇特,想着能否与我们现有的丝线结合,织出些新花样来。”
翠儿也举起一块染得色彩斑斓的样布,献宝似的说:“相公你看,这蓝色是不是很特别?像雨后的天空!”
王明柱接过看了看,那蓝色确实纯正鲜亮,不同于本土常见的靛蓝。他鼓励道:“想法不错,大胆尝试便是。工坊如今接了番商帆布的长期订单,也需要些亮眼的新品吸引其他客商。你们若有好的想法,尽可去工坊找老师傅商议。”
得到他的支持,两女眼中都露出欣喜的光芒。
离开亭子,王明柱又转到演武场。只见林红缨正指挥着十几名护院练习合击阵型,呼喝之声不绝于耳。她一身利落短打,手持长棍,动作矫健,目光如电,自有一股飒爽英姿。见到王明柱,她只是微微颔首,并未停下指挥。
王明柱也不打扰,站在场边看了一会儿。他发现林红缨训练的不仅仅是个人武艺,更注重团队配合与令行禁止,心中暗暗点头。王府的护卫力量在她手中,日渐精悍。
晚膳时分,王明柱将两个好消息也告知了父母。王老抠听得眉开眼笑,连喝了三杯酒,拍着儿子的肩膀:“好!好小子!这路子走对了!跟官府搭上线,咱们王家这根基就算在京城扎下了!”王大娘则忙着给儿子和几位媳妇夹菜,乐得合不拢嘴。
膳后,王明柱与周婉娘在书房对坐。烛光下,周婉娘拨弄着算盘,核算着接下帆布订单和准备应对军需事宜可能带来的收支变化。
“相公,”她抬起头,眼中闪烁着精明务实的光芒,“番商订单稳定,军需之事又有望,今年工坊的收益预计会超出去年三成不止。只是,摊子越大,需投入的银钱和精力也越多,妾身以为,是时候考虑再物色一两个可靠的副手,协助福伯管理工坊日常了。”
王明柱点点头:“此事你看着办。人选务必稳妥,忠诚第一。”他看着周婉娘在灯下显得愈发柔和的侧脸,心中一动,伸手轻轻覆在她拨弄算盘的手上,“这段时日,辛苦你了。”
周婉娘微微一怔,随即垂下眼帘,唇角泛起一丝极淡的笑意,轻声道:“为相公分忧,是妾身本分。”
窗外月色明朗,春夜里暗香浮动。王明柱知道,新的机遇已然出现,更大的挑战或许也潜藏其中。但他看着眼前井井有条的家,看着各司其职、日益成长的家人,心中充满了前行的底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