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域的风，裹挟着沙砾与肃杀，昼夜不停地吹拂着轮台城头那面猎猎作响的“蒋”字大旗。距离轮台大捷已过去数月，但前线的气氛并未松弛，反而因即将到来的攻坚而愈发紧绷。
蒋琬身披轻甲，外罩一件挡风的旧袍，再次登上了城墙的了望台。他的目光越过己方层层叠叠的壕沟、箭楼和炮兵阵地，死死钉在远方那片日益壮大的罗斯军堡垒群——“铁壁堡”上。那不再仅仅是几座孤立的堡寨，而是一个依托山势、互为犄角的庞大防御体系。灰褐色的夯土墙面在烈日下泛着冷硬的光，隐约可见墙头移动的黑点，那是罗斯守军和他们的守城器械。
“大都护，姜维将军到了。”亲卫低声禀报。
蒋琬收回目光，转身看到风尘仆仆的姜维正快步走来。年轻的将领脸上还带着一丝伤后初愈的苍白，但眼神锐利如昔，躬身行礼：“末将姜维，参见大都护！”
“伯约，伤势无碍了？”蒋琬抬手虚扶，语气带着关切。
“已无大碍，谢大都护挂念。”姜维直起身，目光也投向远方的“铁壁堡”，“末将一路行来，见我军士气高昂，攻城器械堆积如山，大都护是准备动手了？”
蒋琬没有直接回答，反问道：“你之前提议的迂回敌后之路，探查得如何？”
姜维神色一肃，从怀中取出一张粗糙的羊皮地图在垛墙上摊开，指着一条蜿蜒的线条：“大都护请看，此路沿天山北麓荒漠边缘，需穿越三个小型绿洲和一片流沙区，路途艰险，人迹罕至。末将亲自带人探了前半段，确认可以通行小股部队，但补给困难，且一旦被罗斯游骑发现，极易被截断归路。”
他顿了顿，继续道：“不过，从此路穿插，若能成功，可直抵‘铁壁堡’群西北侧的后方，那里是罗斯军囤积草料和部分辅兵营地所在，防御相对薄弱。若我军主力正面强攻时，有一支奇兵从此处杀出，焚烧其粮草，制造混乱，或可动摇其防线根基。”
蒋琬仔细看着地图，手指在那条迂回路线上划过，沉吟不语。风险极大，但收益也同样诱人。司马懿用兵沉稳，正面强攻代价必然惨重，若能有一支奇兵搅乱其后院……
“需要多少人？”蒋琬终于开口。
“精骑五百，辅以熟悉路径的羌胡向导二十人。人人配双马，携带十日干粮、火油及引火之物，轻甲简从。”姜维显然早已深思熟虑。
“五百人……深入敌后，孤军奋战。”蒋琬看着姜维，眼神锐利，“伯约，你可知此去九死一生？”
姜维抱拳，语气斩钉截铁：“末将愿立军令状！若能成功，可助大军破敌；若事不成，绝不生还，亦不使一人一马资敌！”
蒋琬凝视他片刻，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好！本督准你所请！人选由你亲自挑选，所需物资，优先配给。三日后，待‘雷神’就位，我军将于正面发起佯攻，吸引敌军注意。你部趁夜色悄然出发！”
“诺！”姜维眼中燃起战意，躬身领命。
送走姜维，蒋琬又召见了工兵营校尉和炮兵团统领。
“大都护，‘撼山炮’的基座已浇筑完成，炮身组件正在组装，最迟后日便可就位。”炮兵团统领禀报道。
所谓的“撼山炮”，是格物院根据西线反馈，最新研制并紧急运抵的超重型攻城臼炮。口径惊人，专为摧毁坚固城防工事设计，因其发射时声如雷鸣，有望撼动山岳而得名。这是蒋琬准备用来敲开“铁壁堡”主堡城墙的秘密武器。
“组装过程务必隐秘，夜间进行，做好伪装，决不能让敌军窥破。”蒋琬叮嘱道，“‘泰安一式’的炮弹储备如何？”
“禀大都护，后方日夜赶工，目前已运抵爆破弹八百发，穿甲弹三百发，足够支撑一场高强度攻坚。”
蒋琬点点头，又看向工兵营校尉：“攻城凿、云梯车、壕桥车准备得如何？尤其是针对夯土包砖墙的特制掘进工具？”
“回大都护，大型攻城器械已备齐三十五架，分散隐蔽在各处前进营地。工兵弟兄们也已反复演练过抵近作业和墙根爆破。只是……”工兵校尉面露难色，“司马懿在堡寨外围挖掘了数道深壕，引入了雪水，形成护城河，水下还可能设有尖桩，对我军抵近作业阻碍极大。”
“无妨。”蒋琬眼中闪过一丝冷光，“护城河再宽，总有办法渡过。届时，‘雷神’会为我们开路。你们要做的，是在炮火掩护下，以最快速度架桥、填壕，为步兵打开通道！”
“是！属下明白！”
就在蒋琬紧锣密鼓地部署攻坚之时，“铁壁堡”核心主堡内，气氛同样凝重。
司马懿并未亲临前线，坐镇主堡的是他的心腹大将，以沉稳狠辣着称的夏侯荣。他同样站在堡内最高的望楼上，透过射孔观察着华朝军阵地的动向。虽然看不清具体细节，但那种山雨欲来的压迫感，他感受得清清楚楚。
“将军，华军这几日调动频繁，夜间似乎还有大队人马和重物移动的声响。斥候回报，轮台城内的炊烟也比往日多了三成。”副将低声汇报。
夏侯荣面无表情：“蒋琬老儿，终于要忍不住了。”他转身走下望楼，对等候的诸将下令：“传令各堡寨，加强戒备，尤其是夜间哨探。所有守城器械，滚木礌石、热油金汁，务必备足。弓弩手分三班，轮流上墙值守。”
他顿了顿，加重语气：“告诉儿郎们，华军的火器厉害，但我们的城墙也不是纸糊的！主堡墙基厚达五丈，外层包砖，内里夯土，除非天崩地裂，否则休想轻易轰开！只要守住墙头，让他们爬不上来，他们的火枪大炮，威力就减了一半！”
“另外，”夏侯荣眼中闪过一丝诡谲，“将那些‘毒火烟’罐子分发给各段城墙的守军队正，听我号令方可使用。还有，征集来的那些牛羊……也准备好。”
众将虽然对使用“毒火烟”有些惴惴，但更畏惧夏侯荣的军法，纷纷领命而去。
夏侯荣独自走到内堡一间守卫森严的工坊外，里面传来叮叮当当的敲打声和匠人含糊的罗刹语。这是司马懿下令设立的仿制工坊，试图根据缴获的早期燧发枪和战场上捡到的炮弹碎片，逆向推演华朝的火器技术。进展缓慢，但并非毫无所得，至少他们已经弄清楚了华朝火炮发射药的大致成分，并且成功铸造了几门笨重但能打响的仿制前装炮。
“智慧长老（司马懿）要的东西，什么时候能好？”夏侯荣冷声问守在门外的亲卫。
“回将军，匠人们说，最快要月底才能试制出第一批合格的枪管……”
“太慢了！”夏侯荣不耐地打断，“告诉他们，十天！我最多再给他们十天！若是误了智慧长老的大事，他们知道后果！”
亲卫身子一颤，连忙躬身称是。
夏侯荣望向东方，那里是华朝疆域的方向，也是司马懿所在的方向。他深知，这场守城战，不仅关乎西域归属，更关乎罗斯公国能否赢得喘息之机，关乎智慧长老对抗那个犹如神助般的华朝皇帝张圣的全盘大计。
“蒋琬……放马过来吧！”夏侯荣握紧了拳，骨节发白。
三天时间，在双方紧张的备战中转瞬即逝。
第三日，夜幕降临，星月无光，正是隐蔽行动的好时机。
轮台城门悄然开启，一队队牵着战马、背负行囊的士兵鱼贯而出，在夜色的掩护下，如同幽灵般向着西北方向的荒漠潜行。为首者，正是姜维。他最后回望了一眼轮台城头的灯火，毅然转身，融入无边的黑暗。他的任务，是成为插入“铁壁堡”后背的一颗毒牙。
与此同时，在正面战场上，数十架被帆布遮盖的庞然大物，在无数士兵和牲畜的努力下，缓缓推向预设的炮兵阵地。其中最为巨大的，便是那门代号“雷神”的撼山炮。它的炮口，在黯淡的星光下，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幽冷光泽，对准了远方“铁壁堡”那最为高耸雄厚的主堡城墙。
蒋琬站在中军指挥高台上，夜风吹动他的衣袍。他能够听到自己沉稳的心跳，也能感受到脚下大地传来的、千军万马悄然移动带来的细微震动。
一切准备就绪。只待黎明到来，或者，更早——只待一个合适的时机。
他抬头看向漆黑的天幕，心中默念：“陛下，臣，即将为您敲开这西域的铁壁。”
西域的夜，寒冷而漫长，但所有人都知道，当第一缕曙光刺破黑暗时，这片土地将迎来一场前所未有的钢铁风暴。
---
第二百七十七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