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沈知意就到了西阁理事堂。她把一叠纸放在桌上,是小禄子昨晚从宫外带回来的街面记录。
秦凤瑶已经在等她了。她手里拿着几个脏兮兮的纸条,打开一看,上面写着“初五茶棚”“老三接头”“钱在香炉底”。
“这是从恶霸身上找到的。”秦凤瑶说,“他们不是随便闹事,是有组织的。”
沈知意一张张看过去,眉头越皱越紧。“铁脊帮”这三个字反复出现,地点也集中在城南。她拿炭笔在纸上画线,连起茶棚、药铺和酒肆三个点。
“这些人做事有规律。”她说,“不是街头混混,有人教他们怎么做。”
秦凤瑶点头:“我让程猛走前安排了两个暗卫,扮成脚夫蹲点。今天早上他们回报,有个穿灰袍的药材商,三天去了京营偏营两次。但查过货单,他根本没有运药材。”
“货单呢?”
“在这。”秦凤瑶从怀里掏出一张折好的纸,“我让暗卫抄了一份。他报的是‘川贝母’和‘当归片’,可箱子太轻,不像真货。”
沈知意接过来看了一遍,抬头说:“这不是运药,是借送货进出京营。真实目的是传消息或者送东西。”
“我也这么想。”秦凤瑶压低声音,“那个药材商昨天中午在醉仙楼吃饭,隔壁桌坐的是李嵩的亲兵队长。”
沈知意立刻站起来:“去刑部卷宗房。”
“现在就去?”
“周詹事今天当值,能调案卷。我要近三个月京城所有打架斗殴、勒索商户的案子。”
两人没走正门,从偏廊绕到东宫外院。周显正在值房坐着,面前堆着文书。看到她们来了,他抬头看了看,推开旁边的小门。
进了西阁密室,沈知意开始翻刑部送来的案卷。一共十七起闹事案,地点不同,但手法一样:一群人围住小贩,强收保护费,有人反抗就动手打人,事后赔的钱都是现银,不留名字。
她拿出一张白纸,写下“苏记钱庄”四个字。
“这十七笔赔款里,有十二笔是从苏记钱庄提的现银。这家钱庄上个月被御膳司李德安抵押给了户部采买司。”
秦凤瑶一愣:“李德安是贵妃的人!”
“对。”沈知意合上卷宗,“这些案子表面是民间纠纷,其实是贵妃党在试探。他们想看看东宫管不管,管到什么程度。上次我们在西街出头,他们就知道我们不会袖手旁观。”
秦凤瑶握紧拳头:“所以这次派恶霸去勒索糖糕老人,就是故意引我们出手?”
“还不止。”沈知意翻开另一份密报,“你父亲前天来信说,京郊发现一具尸体,身上有京营制式短刀伤。可京营的巡逻记录里,那晚根本没人出营。”
“他们已经开始动手了。”秦凤瑶声音冷下来,“这不是试探,是在铺路。等地方乱起来,就说太子治下不稳,逼皇帝换人。”
沈知意站起来,在屋里走了两圈。“现在程猛他们已经出发,敌人肯定加强了封锁。但我们也不能只盯着外面。这个铁脊帮必须铲除,否则他们会继续惹事,嫁祸东宫。”
“怎么动?”秦凤瑶问。
“先放风。”沈知意拿起笔,在纸上写了一行字,“就说东宫要清查京城帮派,凡举报者赏银十两。再让小禄子去市井传话,越乱越好。”
“他们会躲起来吗?”
“不会。”沈知意摇头,“这种小角色第一反应是跑,但跑之前会找上线拿钱。只要他们联系‘老三’,我们就能顺藤摸瓜。”
秦凤瑶笑了:“到时候一锅端。”
“不能急。”沈知意提醒,“我们要的是证据,不是抓人。得让他们自己暴露和京营的关系。最好能抓到他们收钱、递消息的当场画面。”
“我让暗卫盯死茶棚。”秦凤瑶说,“再派两个老兵混进附近酒楼当伙计,一个扫地,一个送菜,都能看到后巷。”
“好。”沈知意点头,“另外,让程猛那边一旦拿到地方贪官的证据,立刻飞鸽传信。我们这边收网的同时,也能在外围施压。”
正说着,小禄子敲门进来,手里拿着一个油纸包。
“太子让送来的新烤豆沙饼。”他说,“还说厨房今天试新炉,火候正好,让两位主子忙完去吃。”
秦凤瑶接过咬了一口:“他还真闲得住。”
沈知意没笑:“他越是这样,越说明他知道事情严重。他信我们能办成,所以才安心做饭。”
小禄子又说:“太子还让我告诉你们,要是查账的人路上缺钱,他柜子里有私房银子,随时可取。”
秦凤瑶一愣:“他连这个都想到了?”
“他不说,不代表他不管。”沈知意吃完最后一口饼,擦了擦手,“我们查内,他稳外。他在厨房一天,东宫就不会乱。”
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是东宫侍卫长。
“启禀太子妃、侧妃,城南茶棚有动静。一个穿灰袍的男人今早去了三次,最后一次往香炉底下塞了个小布袋。我们的人都看见了,没动。”
秦凤瑶立刻站起:“走!”
沈知意按住她:“再等等。让他多跑几次,等他觉得安全了,自然会带我们见更大的人物。”
“那什么时候动手?”
“等他第二次来取东西的时候。”沈知意看着窗外,“那时候,我们会知道钱是谁出的,命令是谁下的。”
秦凤瑶冷笑:“李月娥以为用几个混混就能搅乱东宫,她不知道我们现在连他们上厕所的时间都算准了。”
沈知意翻开新的密报,是边军送来的京营布防图。她在地图上圈出偏营位置,标了个红点。
“这个铁脊帮,只是开始。”她说,“他们敢用京营的人,就一定会留下痕迹。我们要做的,是让他们以为藏得好,然后一步步走进陷阱。”
秦凤瑶走到门口,回头问:“要不要跟太子说一声?”
“不用。”沈知意低头写字,“他知道我们在做什么。他只需要守住这里,就够了。”
秦凤瑶出门直奔校场。她叫来四个亲信侍卫,低声交代任务。每人领命后迅速散开,消失在宫墙之间。
沈知意坐在灯下整理线索。她把所有相关人名列成表,从药材商到钱庄掌柜,再到京营士兵,一条线慢慢清晰。
她写下最后一行字:“资金来源——苏记钱庄;联络方式——茶棚香炉;保护伞——京营偏营守将;指令下达者——待查。”
笔尖停住。
窗外传来一声鸟叫,是小禄子养的鹦鹉在学人说话。
“来了来了!”
沈知意抬头,听见远处脚步声急促。一个小太监冲进院子,手里举着一封信。
“密报!城南酒肆伙计说,灰袍人约了今晚子时,带人进京营偏营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