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景渊走出密室的时候,天刚亮。他揉了揉太阳穴,昨晚开会开得太久,脑子有点晕。小禄子跟在后面,手里提着个食盒,里面是温热的桂花糕。
“太子,回去休息一会儿吧?”
“不回。”萧景渊摆摆手,“先去厨房看看新炉子。”
东宫西边的厨房已经收拾好了,灶台干净,锅碗都放得整整齐齐。他掀开炉盖,伸手摸了摸火道,又蹲下敲了两下排烟管,嘴里小声说着什么。
沈知意来得早。她没进厨房,站在屋檐下等着,怀里抱着一叠文件。秦凤瑶也到了,走路很快,腰上的剑还挂着。
“那些大臣走以后,我把六部送来的公文全翻了一遍。”沈知意开口,“新政才推三天,地方就回了二十七份报告。其中有九份说减了税,但百姓根本没拿到好处。”
秦凤瑶皱眉:“是不是他们根本就没减?”
“不是没减。”沈知意翻开一本册子,“江陵府上报说每亩地少收三成粮,可户部查他们上个月的粮仓记录,入库的粮食反而多了两万石。多出来的粮食,从哪来的?”
萧景渊从厨房探出头:“百姓没得利,粮还多了,那肯定是逼百姓多交。”
“对。”沈知意点头,“庐州更过分。他们说推行新政后百姓很安稳,可秦将军那边的情报显示,有三个村子因为交不起‘补额税’被抢了牲口,还有人被打伤。”
秦凤瑶冷笑:“补额税?新政里根本没有这个税。”
“是地方官自己加的。”沈知意合上册子,“他们打着新政的旗号,其实还是老样子搜刮百姓。有人为了贪钱,有人是贵妃党的人,故意把新政搞砸,让百姓怨太子。”
萧景渊站直身子,拍了拍手上的灰:“所以现在外面传‘太子改政策,百姓更倒霉’,都是这些人弄出来的?”
“是的。”
他没说话,过了一会儿笑了:“我还以为今天能安安心心做点酥饼。”
沈知意看着他:“你要不管,这事就真的没法救了。”
“我知道。”他叹口气,“你们打算怎么办?光看这些纸,查不出真相。”
沈知意看向秦凤瑶:“你父亲在边关多年,有没有信得过的人,能悄悄去地方查事?”
秦凤瑶马上明白:“你是想派人下去?”
“不能派大官。”沈知意说,“太子现在没权力管地方。要是派御史或者钦差,动静太大,对方会藏证据。得找身份低、不起眼的人,带着户部的文件副本,借口查粮道,合法查账。”
“我有两个老兵。”秦凤瑶说,“程猛和赵铁柱,跟我爹十年,去过十几个州。他们会装成小贩,也能认出假账。让他们混在商队里南下,没人会注意。”
“路线怎么走?”萧景渊问。
“先去江陵。”沈知意指着地图,“那里问题最明显,又靠近水路,消息传得快。如果能拿到他们压粮、加税的证据,就能当场揭穿。然后去庐州,最后去永安——那边有个官员是李嵩的亲戚,一直没回执新政执行情况,肯定有问题。”
萧景渊听完,走到桌边倒了杯茶,喝了一口:“你们安排就行。但记住一点,别让人吃亏,也别出人命。”
秦凤瑶笑:“放心,我让他们带够钱,该花钱的地方花钱,该躲的地方躲。实在不行,晚上翻墙进去抄账本。”
“别太张扬。”沈知意提醒,“万一被抓,就是私闯官衙,我们救不了。”
“知道。”秦凤瑶拍拍剑柄,“我让他们轻装上阵,只带短刀,不穿军服。要是出事,就说他们是走散的运粮兵。”
萧景渊靠在门边:“那我要不要写个食谱给他们带上?听说江陵的藕粉圆子不错,让他们顺便尝尝。”
沈知意看了他一眼:“这时候你还想着吃?”
“不吃饱怎么做事?”他耸耸肩,“再说了,大事你们管,小事让我轻松一下。”
秦凤瑶笑了:“我就说他不会不管,只是挑着管。”
正说着,小禄子跑进来,手里拿着一封信:“太子,户部李侍郎派人送来的,说是急件,必须亲手交给您。”
萧景渊没接,看向沈知意。她接过信,打开看了一遍,脸色变了。
“永安府昨晚抓了两个人,说他们是东宫派来的奸细,煽动百姓不交税。人现在关在牢里,府尹上了折子,要朝廷给说法。”
秦凤瑶生气:“我们的人还没出发,哪来的奸细?”
“这是栽赃。”沈知意声音变冷,“他们知道我们会派人查,所以先造个理由,把所有外乡人都当成敌人。以后我们的人去了,还没说话就会被抓。”
萧景渊放下茶杯:“看来动作得加快了。”
“不能再等。”沈知意把信折好,“今晚就让程猛和赵铁柱出发,走小路,避开官道的哨卡。先去江陵,查完马上飞鸽传信。”
秦凤瑶点头:“我这就去安排。让他们扮成卖药材的兄弟,车里夹层藏文件。路上用暗语联系,每天报一次平安。”
“记住了。”沈知意盯着她,“第一,查清楚当地谁说了算;第二,查粮仓和税册;第三,找到受害的百姓作证。拿到证据就撤,别硬拼。”
“明白。”
萧景渊看了看天色:“那我去做好吃的,你们忙完来吃。”
他转身回厨房,打开柜子拿出面粉和油,开始和面。沈知意和秦凤瑶站在屋檐下,看着他的背影。
“他一点都不着急?”秦凤瑶小声问。
“他比谁都清楚。”沈知意说,“新政要是失败,他的位置也保不住。他不说,是因为相信我们。”
秦凤瑶点头:“那我们就一定要办成。”
两人走后,萧景渊把面团擀平,包上豆沙,捏成一个个小饼。炉火烧旺了,他把饼放进烤屉,关上炉门。
香味慢慢飘出来。
小禄子站在旁边,忍不住问:“太子,您真觉得他们能带回证据?”
萧景渊没抬头,拿刷子蘸蛋液,轻轻涂在饼面上:“只要地方官做了坏事,就一定有人知道。有人被打,有人被抢粮,只要找到一个敢说话的,就够了。”
他把最后一块饼放进去,盖上盖子。
炉火照在他脸上,一闪一闪。
东宫外,一辆普通的青布马车缓缓驶出侧门,车轮压过石板路,扬起一点灰尘。
车帘拉开一条缝,一只粗糙的手递出一个油纸包,里面是一块还热的豆沙饼。
赶车的老兵低头咬了一口,笑了笑,把饼塞进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