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把的光在墙上晃了一下,王皓的脚步顿住。他没回头,但所有人都停了。
雷淞然站在最前头,枪口还对着前面那片黑。他脖子一紧,李治良的手又掐上来,这次不是胳膊,是后衣领,死死攥着,指节发白。
“你松点。”雷淞然低声说,“再拽我衣服就破了。”
李治良没吭声。他整个人都在抖,不是冷,是怕。从进洞开始他就没踏实过,刚才那幅画太安静,人跪着,鸟飞着,像活的一样。现在更黑了,火把照不到三步远,风一吹,影子乱爬。
“咱俩小时候赶羊,半夜走山沟,比这黑多了。”雷淞然往后蹭了半步,让表哥的手能搭到自己肩上,“那时候你还敢追狼呢。”
“那是白天追的。”李治良声音打颤,“你说是野狗。”
“差不多。”
没人笑。杨雨光从后面挤上来,站到雷淞然旁边。他个子高,挡了一半光,脸一半亮一半暗。
“前面不对劲。”他说。
话音刚落,一阵风来了。
不是自然的那种风,是从地底下往上冒的,带着一股铁锈味,扑在脸上凉得刺骨。火把猛地一弯,几乎贴到地面,光缩成一团,七个人的影子全压在墙上,像被什么东西按住了。
合文俊下意识抬手护住火苗。张驰的刀已经出鞘一半,这时直接拔了出来,金属声在通道里响了一下,特别清脆。
史策没动,但她左手摸到了算盘,手指卡在珠子里,没拨,也没松。
王皓往前挪了一步,肩膀上的布条蹭着岩壁,发出沙沙声。他脸色不好,出汗了,可这地方根本不热。
“别喘粗气。”他说,“听。”
所有人闭嘴。
风停了。火把慢慢直起来,光重新往外推了几寸。
就在这个时候,前面传来一声轻响。
像是石头碰石头,又像什么人在拖东西。很远,听不清方向,但确实存在。
雷淞然屏住呼吸。他眼角余光看见李治良整个身子都贴在他背上,衣服后摆绷得紧紧的。
“是不是……有人?”李治良 whispered。
“别说话。”杨雨光低喝。
那声音又来了。这次清楚点,是金属刮过石面,断断续续,节奏不稳。
张驰往前半步,把雷淞然和李治良挡住。他没回头,只说:“你们两个,跟紧点。”
合文俊把红缨枪横过来,枪尖朝前。史策慢慢蹲下,耳朵贴近地面。
过了几秒,她抬头:“不止一个动静。左边墙根也有,像是……爬。”
“爬?”雷淞然瞪眼,“谁趴地上走?”
“不知道。”史策站起来,“但肯定不是人走路的声音。”
王皓咬牙,撑着洛阳铲往前走了两步。他的影子投在前方地上,摇晃着,像随时会倒。
“我们不能停。”他说,“后面说不定还有人追上来。佐藤不会就这么算了。”
“那你也不能拿命试。”史策皱眉,“你肩上的伤——”
“我知道。”王皓打断她,“但现在不是讲这个的时候。”
他又走了一步。火把的光照到他脚边,石板上有道缝,不宽,但很深,黑漆漆的看不见底。
风就是从那里出来的。
雷淞然咽了口唾沫。他突然觉得脚下这块石头不太结实,好像轻轻一跺就会裂开。
“要不……绕一下?”他问。
“往哪绕?”杨雨光冷笑,“左右都是墙,咱们进来就没岔路。”
“那就快走。”李治良突然开口,声音比刚才大,“赶紧过去!别在这儿站了!”
他一把推开雷淞然往前冲了一步,结果踩空了半只脚,差点跪下去。雷淞然眼疾手快把他拽回来。
“你疯了?”雷淞然吼他,“前面有缝你知道吗?掉下去没人捞你!”
李治良喘着气,眼眶有点红。“我就是……不想听了。我不想听那个声音了。”
“我们都一样。”史策说,“但慌没用。”
她看向王皓:“你真要往前?”
王皓点头。“只能往前。地图在木匣里,父亲的线索也在这条路上。我不可能因为怕黑就回去。”
“那你至少让我先探。”合文俊举枪,“我年轻,动作快。”
“你也别逞能。”张驰拦住他,“这种地方,一个人冲太危险。”
“那就一起。”杨雨光说,“挨紧点走,火把放中间,武器全亮出来。要是有东西扑出来,直接砍。”
王皓看了他一眼,点头。
队伍重新列好。这次变了阵型,杨雨光在前,张驰断后,王皓居中靠左,史策紧挨着他。雷淞然和李治良被夹在中间,合文俊走在右边,枪杆贴着手臂,随时能甩出去。
火把换到杨雨光手里,他举得高了些。光勉强照出前方五步的路,石板依旧平整,但缝隙多了,有些地方塌陷下去,露出下面黑乎乎的空洞。
风又来了。这次更大,卷着灰扑在脸上,眼睛都睁不开。火把剧烈晃动,影子在墙上乱跳,像一群人在舞。
李治良猛地抓住雷淞然的手腕,指甲抠进去。
“别抓我!”雷淞然甩他,“你要么自己走,要么我背你!别老是拽来拽去!”
“我控制不住!”李治良声音发抖,“它来了!那个声音又来了!”
他说得没错。
那声音回来了。这次不止一处,左边、右边、前面,甚至脚下,都有类似的刮擦声,像是有很多东西在石头下面移动,速度越来越快。
合文俊枪尖一抖。“地下有东西。”
“别管是什么。”张驰低声道,“走快点。”
杨雨光迈步。其他人紧跟。
刚走两步,雷淞然脚下一滑,踩到一块松动的石板。他反应快,立刻跳开,但火把的光扫过去时,所有人都看见了——
石板下面,有一只手。
不是完整的手,是骨头,泛着青白色,五指弯曲,像是死前还在抓什么。它从裂缝里伸出来,指尖离雷淞然的鞋底只有半寸。
“操!”雷淞然跳起来。
“别喊!”杨雨光低喝,“都别停!”
队伍加快脚步。李治良几乎是被雷淞然拖着走的,牙齿咯咯响,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后面的刮擦声越来越密,像是有无数骨头在地上爬,追着他们。
史策突然停下。“等等。”
“别停!”雷淞然急了。
“我说等等!”史策声音不大,但很硬。
她蹲下,从地上捡起一块碎石,往左边的缝隙一扔。
咚。
声音传得很远,然后——
咔啦啦。
像是有什么机关被触发了。整条通道的地面微微震动,头顶落下一层灰。
所有人僵住。
几秒后,一切恢复平静。
但那个爬行的声音,消失了。
“它怕响。”史策站起来,“刚才那些动静,是触动机关的反应。我们太安静了,反而让它靠近。”
“所以你是说……”王皓看着她。
“我们得制造声音。”她说,“脚步声、说话声、敲东西都行。只要不停,它就不会出来。”
“那我唱个歌?”雷淞然咧嘴,“《小白菜》行不行?”
“别废话。”张驰推他,“走。”
队伍再次前进。这次每个人都有意加重脚步,合文俊用枪杆轻轻敲地,杨雨光哼起了河北梆子的小调,虽然跑调,但胜在响亮。
李治良还是抖,但他没再尖叫。他一只手抓着雷淞然的袖子,另一只手死死抱着木匣,指节发白。
雷淞然看他一眼。“你还行吧?”
李治良点头,嘴唇发紫。
“等出去了请你喝酒。”雷淞然说,“二锅头,管够。”
“我不喝酒。”李治良小声说。
“你不喝也得喝。”雷淞然咧嘴,“庆功酒,不喝犯忌讳。”
前面的火把光忽然一闪,照出一道石门轮廓。
门是关着的,上面刻着字,看不清内容。
杨雨光停下。“到了?”
王皓走上前,伸手摸那扇门。他的手指在石面上划过,停在右下角。
那里有个凹痕,形状不规则,像是被人硬生生抠出来的。
“开门之前。”史策忽然说,“我想知道,里面会不会也有那种声音?”
没人回答。
风从门缝里吹出来,带着一股陈年的土腥味。
雷淞然把枪握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