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把的光还照在石门上,王皓的手停在半空。那道凹痕就在他指尖前一寸,像一张闭着的嘴。
“别碰!”史策突然伸手,一把抓住他手腕。
王皓回头。她脸色很紧,眼睛盯着那块石头。
“这坑是人抠出来的。”她说,“但不是随便抠的。你看它四边太齐,底面平得像刀切的,这种地方不会有人闲着没事来凿石头。”
雷淞然从后面探头。“你是说……这是个机关?”
“不是锁。”史策蹲下,从怀里掏出黄铜罗盘,又摸出檀木算盘,轻轻放在地上。“是饵。谁想开门,谁就得踩真路上的板子。”
杨雨光皱眉。“你靠这个算?”
“我不靠它活命,你靠。”她抬头,“刚才咱们走过来,每一步震动都不一样。左边第三块石板落地声最闷,说明下面是空的。右边两块响亮,底下实心。中间那条路看着平整,其实是死路。”
张驰没说话,但刀收了一点。
合文俊看了看地上的算盘。“那你现在要干嘛?”
“推。”她说。
手指动了。
算珠噼啪响起来。她闭眼,嘴里念着什么,声音压得很低,听不清词,只觉得节奏怪,不像数数,倒像唱戏的调子。
雷淞然屏住呼吸。李治良缩在他旁边,手还是抓着他袖子,不过没刚才那么用力了。
过了十几秒,史策猛地睁眼。
“是音律机关。”她说,“楚人喜欢用五音定方位。宫商角徵羽,对应东西南北中。咱们刚才踩的路不对,差了一步,踩成了‘变徵’,等于敲错钟。这门后有夹壁,里面是毒烟。要是硬开,烟就放出来。”
王皓低头看地面。“所以真正入口在哪?”
“左边第三块石板。”她指着,“那是‘商’位,主西。踩对了,门才会松动。而且必须连续三步,不能停,不能快也不能慢。我算过脚步频率,和咱们进洞时听到的刮擦声一致——那是机关复位的声音。”
杨雨光哼了一声。“你是说,咱们得按那个爬虫的节奏走?”
“差不多。”她说,“不然就是送死。”
雷淞然咧嘴。“策姐,你还真是啥都能算。”
“我不是神仙。”她说,“父亲教的。以前他在古玩行当学徒,专门看老宅子的地窖门,都是这种机关。他说小偷爱抄近路,聪明人反而死得快,因为不信邪。”
王皓点头。“我信你。”
他往后退了一步,让出位置。
史策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我带路。你们一个跟一个,踩我脚印。不准说话,不准抢步,听见没有?”
“听见了。”张驰说。
“我也听见了。”雷淞然举手。
“别废话。”她瞪他一眼,“李治良,你走在中间,两边有人扶你。要是腿软,就闭眼往前挪,听见我咳嗽就是停,听见我拍手就是走。”
李治良点点头,嘴唇还是白的,但没抖。
史策深吸一口气,走到左侧第三块石板前。
她抬起脚。
落下。
咚。
声音不大,但在安静的通道里特别清楚。
她没停,第二步跟着下去。
又是一声。
第三步。
拍。
三声落地,像是敲了三下鼓。
没人动。
几秒钟过去,石门没反应,头顶也没掉东西,空气也没变味。
“成了?”雷淞然小声问。
“还没。”史策伸手,在空中划了一下,“再等。”
她话音刚落,石门下方传来一声轻响,像是木头滑动的声音。
紧接着,整扇门往里沉了半寸,出现一道缝。
风从缝里吹出来,比之前凉,但没有铁锈味了。
“可以进了。”她说。
杨雨光上前一步。“我打头?”
“你断后。”她说,“我和王皓先进,你们押后。门后可能还有机关,第一脚最危险。”
杨雨光看了她一眼,没争。
史策回头看王皓。“准备好了?”
王皓点头。“你说走,我就走。”
她迈步。
一只脚跨过门槛。
王皓跟上。
两人刚进去,石门内侧的墙上传来一阵轻微的咔哒声。
史策立刻抬手。
所有人停下。
她抬头看墙上。
那里有一排小孔,排列成弧形,像是某种喷口。
“毒烟管。”她说,“刚才那三步没完全解开,只是打开了第一层。现在我们需要找第二个触发点。”
“还能算?”雷淞然问。
“能。”她说,“但得换个法子。”
她蹲下,把算盘翻过来,背面朝上。然后从腰带上抽出一支短铁尺,轻轻敲在算盘框上。
叮。
声音清脆。
她听了一下,又敲第二下。
再听。
第三次,她停顿时间更长。
最后她站起来。“往右斜七步,踩中间那块带裂纹的石头。”
“哪块?”合文俊问。
“你正前方,鞋尖前面第三块,有道Z字缝的。”
合文俊低头看。
他往前走了两步,站在那块石头前。
“踩吗?”
“踩。”她说。
他落脚。
咚。
地面微微一震。
墙上的小孔立刻停止了响动。
“通了。”她说。
雷淞然松口气。“策姐,你这脑子是装了罗盘吧?”
“我脑子只装事。”她说,“怕死的人才不动脑。”
王皓看着她。“你什么时候学会这套的?”
“十二岁。”她说,“父亲被人捅死那天,我坐在血泊里,手里抱着他的算盘。凶手拿走了瓶子,没拿算盘。我觉得……这东西比命重要。”
没人说话。
她往前走。“走吧。门开了,不代表安全。真正的墓室还在后面。”
队伍重新列阵。
史策在前,王皓居中,雷淞然和李治良被夹在中间,合文俊护左,张驰守右,杨雨光断后。
火把举高了些。
光往前推,照出一条更窄的通道,岩壁上有彩绘痕迹,颜色已经发黑,看不清画的是什么。
地面依旧是石板,但多了些刻线,像是某种符号。
史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先用脚尖试探。
忽然她停住。
“怎么了?”王皓问。
她没回答,而是蹲下,手指摸向地面一道刻痕。
“这不是路。”她说,“是棋盘。”
“啥?”雷淞然凑过来。
“楚国贵族下葬,有时会把墓道做成博弈局。”她说,“生前没赢的,死后要赢回来。这地上的线,是‘六博棋’的格子。踩错一个,下面就是陷坑。”
“那你还能算?”李治良小声问。
“能。”她说,“但这次得快。我感觉……空气在变。”
她十指再次拨动算盘。
珠子响得急。
她闭眼,嘴里默念。
突然睁开。
“走!左三,右一,前二,停!”
她冲出去。
其他人紧随。
第一步,左三。
第二步,右一。
第三步,前二。
史策抬手。
所有人定住。
就在他们身后,一块石板突然塌陷,露出一个黑窟窿,边缘锋利,像是铡刀切出来的。
“刚才那步。”她说,“踩右二是死路。我算错了半拍。”
雷淞然咽了口唾沫。“还好你改得快。”
“下次改不了。”她说,“都给我盯紧自己的脚。”
她继续往前。
七个人贴着墙根走,避开所有刻线。
通道尽头又出现一扇门,比刚才那扇小,但更厚。
门上没有字,只有一个圆形凹槽,大小像拳头。
“开门要用东西填进去。”王皓说。
“不是钥匙。”史策摇头,“是重量。这槽要承力,才能启动机关。”
“那拿啥试?”雷淞然问。
“拿人。”她说,“或者……拿命。”
她看向李治良。
李治良一愣。“我?”
“你抱着的木匣。”她说,“里面有金凤钗。我猜,那就是开关。”
李治良抱紧匣子。“可万一……打不开呢?”
“那就一直走。”她说,“走到死为止。”
她伸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