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皓抬起的脚停在半空。
金凤钗的嗡鸣突然断了，像一根绷到极点的弦猛地松开。他没动，耳朵贴着冷石壁听了三秒，里面再没动静。黑暗深处那团模糊的影子也没再晃。
“别出声。”他压低嗓音，“听。”
雷淞然立刻闭嘴，刚才想问的话咽了回去。李治良靠在他胳膊上，牙齿磕得咯咯响。史策把罗盘攥紧，指针晃了两下，慢慢定住。合文俊和张驰背靠背蹲下，手已经摸到了武器。杨雨光最后一个跨进来，门在身后无声合拢，他转身拍了两下石门——纹丝不动。
没人说话。
几秒后，王皓往前迈了一步。
脚底踩实，地面平整，没有塌陷。
他举高金凤钗，金属尖端反射出一点微光，照向四周。
墙上有东西。
不是壁画，也不是刻字，是一排排嵌在石缝里的青铜器残件。颜色漆黑，像是被火烧过又埋了百年。形状说不上来，有的像鸟头，有的像人手，还有的像蛇缠着骨头。它们按某种顺序排列，从左到右，绕着整个墓室一圈。
“这玩意儿谁家祖传的？”雷淞然小声嘀咕，“长得跟半夜做噩梦看见的一样。”
“别乱讲。”李治良抖得更厉害，“我……我听着瘆得慌。”
“你闭嘴还好点。”雷淞然拽他一把，“往前走，站门口等着敌人请咱们喝茶？”
两人一起踏进墓室。
脚刚落地，一股暖风迎面扑来。不臭也不潮，反而带着点老木头晒太阳的味道。雷淞然愣了一下：“咋还带地暖的？这墓主人生前挺会享受啊。”
“不是地暖。”合文俊蹲下，把手贴在青石板上，“下面有热流，循环的。这墓……像是活的。”
“活的？”张驰站在左侧高台旁，手里换了盏油灯，“你别说它晚上还能翻身。”
他话音未落，头顶传来一声闷响。
咚——咚——咚——咚——
三长两短，节奏古怪，像是有人在敲一口破钟。
所有人抬头。
穹顶是整块石头雕出来的，上面刻着一幅巨大星图。刚才声音响起时，那星图转了半寸，现在又静止了。
“机关？”杨雨光低声问。
“不像要杀人。”王皓盯着天花板，“倒像是……报时。”
“报啥时？阴间打卡？”雷淞然嘴上硬，手却抓紧了枪。
史策没说话，她低头看袖子里的罗盘。指针偏北三十度，稳住了。她把罗盘收好，走到王皓身边。
“这些器物。”她指着墙上的青铜残件，“不是陪葬品。”
“那是干啥的？”李治良缩着脖子。
“是阵法。”她说，“摆成北斗七星星位，中间缺一颗。”
王皓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墙上七个位置，六处有器物，唯独正中央那块空着。凹槽形状像只展翅的鸟。
“金凤钗。”他说。
“对。”史策点头，“但不能随便放。这阵要是没布对，可能整个墓都会塌。”
“那咱先别动。”雷淞然立刻往后退两步，“让懂行的来。”
“我不懂。”王皓摇头，“但我爹笔记里提过一句——‘巫者借星力，以凤引魂归’。”
“听着像咒语。”张驰吹熄火把，换上油灯，“咱能不能别念咒？”
“已经进来了。”王皓往前走，“退不了。”
他一边走，一边用金凤钗轻碰墙面。每碰一下，那些青铜器就发出极轻微的震动，像是在回应什么。走到中央空槽前，他停下。
“就是这儿。”
“放吗？”史策问。
“还不知道后果。”他皱眉，“等会儿。”
雷淞然拉着李治良往右走，想看看角落有没有别的出路。刚迈出两步，脚下石板微微下沉。
“哎？”他赶紧抬脚。
石板弹回原位。
“别乱踩！”杨雨光喝了一声，“刚才那棋盘你还记得不？差半步就掉坑里！”
“我知道！”雷淞然翻白眼，“我又不是故意的。”
“你每次都说不是故意的。”李治良小声接话，“上次掏耗子洞也说不是故意的，结果塌了半面墙。”
“那墙本来就不结实！”雷淞然瞪他。
“你们俩闭嘴。”王皓回头，“这不是村口打谷场。”
张驰在左边高台上发现了个玉匣。白色，方形，盖子开着，里面空了。他凑近看，匣底刻着四个字：楚巫祭天。
“这地方还真有人来过。”他说。
“不是我们的人。”王皓扫了一眼，“来的时间不短了。灰尘都积了一层。”
“那东西被拿走了？”史策走过去。
“不知道。”张驰用刀尖轻轻刮了下匣角，“没划痕，不像强行撬的。可能是……自己打开的。”
“自己打开？”雷淞然不信，“它还能长腿跑了？”
没人回答。
合文俊还在研究地面。他蹲着，手掌贴地来回移动。
“这石板底下有管道。”他说，“热气是从东边来的，一路通到西墙那边。”
“那边有扇小门。”李治良忽然抬头，“我……我刚才看见的。”
所有人都看向西墙。
那里确实有个矮门，不到一人高，包着铜皮，门缝里透不出光。
“之前没注意。”杨雨光眯眼，“怎么突然冒出来了？”
“不是突然。”王皓走过去，“是温度升高后，石头胀开了。”
“那能进吗？”雷淞然问。
“不能。”史策摇头，“门上有纹路，是反八卦阵。谁要是硬闯，里面的汞池会翻。”
“汞池？”李治良声音发颤，“水银？”
“对。”她点头，“淹到膝盖就能让人抽搐，到腰就活不过三个时辰。”
“那咱别去了。”雷淞然立刻站远，“反正也没钥匙。”
“钥匙不一定非得插锁里。”王皓看着门缝，“有时候，一句话就是钥匙。”
“你说啥？”雷淞然一愣。
王皓没理他。他转向中央那个空槽，手里金凤钗轻轻晃了晃。
“如果这钗真是阵眼开关……”他低声说，“那启动它的，可能不是动作，而是时机。”
“啥时机？”李治良问。
“刚才那钟声。”他说，“三长两短。是不是有点耳熟？”
史策猛地抬头。
“《楚辞·招魂》里有一段。”她说，“‘归来兮，东方不可以托些！长人千仞，惟魂是索些！’后面跟的就是三长两短的鼓节。”
“所以……”王皓看着她。
“所以。”史策深吸一口气，“这阵法，是招魂用的。要启动它，得先念词。”
“谁念？”雷淞然傻眼，“你？还是他？”指王皓。
“都不是。”王皓摇头，“是我爹当年留下的声音。”
“啥？”李治良差点跳起来，“鬼？”
“不是鬼。”王皓盯着空槽，“是他藏在这墓里的录音。”
“啥录……”雷淞然刚要问，突然停住。
因为整个墓室，安静了。
连风都不吹了。
然后，从墙上的某个青铜器里，传出一个沙哑的声音。
“归来兮……”
三个字，缓慢，低沉，像是从地底爬出来的一样。
所有人僵住。
“东方不可以托些……”那声音继续。
三长两短的节奏，正好对应刚才的钟鸣。
王皓举起金凤钗，对准空槽。
“等它念完最后一句。”他低声说，“我们就动手。”
“哪一句？”史策问。
“魂兮归来，君无上天些。”
话音落下，头顶星图又动了一下。
这次，转了整整一圈。
金凤钗开始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