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淞然刚冲出去一半,人还在空中,箭雨就来了。
不是一波,是好几波连着撞一块,跟下雹子似的。四面八方全是破空声,头顶、脚下、左右墙缝,齐刷刷喷出铁箭,密得连喘气的空都没有。
王皓眼睛一瞪,整个人弹起来就往前扑。
他没喊,也没等谁反应,直接撞向雷淞然侧腰,硬生生把人从半道上撞飞三尺。雷淞然滚在地上,胳膊蹭破一层皮,抬头时只看见一支箭擦着王皓脖子过去,带起一串血珠。
王皓背靠一块塌了一半的石碑站了起来,右手往腰后一抽,洛阳铲“锵”地甩出来,横在胸前。
第一支箭射到。
他双手握柄,抡圆了往外砸。“铛!”火星炸开,箭头歪进石缝。第二支紧跟着来,他抬铲格挡,手臂震得发麻。第三支从底下往上钻,他蹲身扫铲,把箭杆拍偏。
“别动!”他吼,“听我说!”
声音哑得像砂纸磨铁。
杨雨光立马拽住李治良后领,往角落拖。李治良两条腿软得撑不住,屁股贴地滑行,嘴里念叨着什么,没人听得清。张驰一脚踩上碎石堆,刀横在前,盯着前方那片被箭雨犁过的地面。合文俊抄起一根断木,护住侧面。
史策趴在地上,手摸到罗盘,指针乱转。她咬牙,把算盘从袖子里掏出来,手指飞快拨动。
王皓站在最前面,灰布长衫已经裂了口子,右臂划开一道,血顺着手指往下滴。他没管,只盯着箭来的方向,耳朵听着风声,一有动静就挥铲。
“左边!低头!”他喊。
一支箭奔雷淞然面门而去,被他用铲边磕开,钉在身后墙上,尾羽直颤。
“右边有空档!三秒!”他又喊。
杨雨光立刻把李治良往右拉了两步。话音刚落,刚才那位置就被三支箭钉成刺猬。
王皓喘了口气,额头汗往下淌,混着血糊住眉毛。他抬手抹了一把,视线清楚了些。可体力开始跟不上了,刚才那一连串挥铲耗太大,肩膀发酸,手心发烫。
一支箭斜着射来,他偏头躲过,但铲子慢了半拍,箭尖划过肩头,又添一道血口。
“龟儿子咧……”他骂了一句,四川话脱口而出。
这地方太窄,没法全躲。他干脆往前半步,站得更靠前,把能挡住的角度全都占了。反正箭要来,不如让他先接。
“张驰!守住后路!”他吼。
张驰点头,青龙刀拄地,眼神扫着背后通道。那边暂时没动静,但谁也不敢松劲。
合文俊那边压力也不小,低空飞的箭多,他拿断木来回扫,胳膊都抡僵了。有一支差点扎进大腿,他跳起来避开,落地时脚下一滑,差点跪倒。
“稳住!”王皓回头吼了一声。
合文俊咬牙站起来,继续顶着。
史策突然不动了。
她盯着西北角一块浮雕,凤凰的眼睛那里有个小孔,几乎看不出来。她记得《楚辞》里提过“凤目为钥”,当时以为是隐喻,现在看来,可能是真的机关眼。
她手指掐算,嘴里默念方位。算盘珠子轻轻响了一下。
王皓察觉她停顿,扭头:“有发现?”
“快了。”她声音压得很低,“别让箭逼过来。”
“明白!”他回身,举起洛阳铲,迎着新一轮箭雨砸过去。
这一次,他看得更清楚些。
箭不是瞎射,是有规律的。每隔七支,就会有一个短暂的停顿,像是机关在回弹。这个空隙极短,不到一秒,但确实存在。
他一边挥铲,一边记节奏。
七支一停,七支一停。
他用铲子在地上划了道线:“这边三秒安全,挪位要快!”
杨雨光听见了,立刻把李治良往那条线后拖。李治良终于抬起头,看着王皓的背影。
那人站着的地方,全是箭痕。
地上插满了箭,像一片铁林。王皓就在林子里站着,一下一下挥铲,衣服破了,身上都是血,可一步都没退。
李治良喉咙动了动。
他想起小时候,村里狼来了,表哥李治良吓得钻草垛,是王皓拿着锄头站在门口,一个人守了一夜。那时候他还笑王皓傻,说你一个教书的逞什么能。
现在他明白了。
有些人不怕,不是因为他们不害怕,是因为他们知道该站哪儿。
雷淞然坐在地上,脸埋在膝盖里。刚才他冲出去的时候,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哥死。可他忘了,还有六个人在这儿,还有路要走。
他听见王皓在喊,听见铲子砸箭的声音,听见史策拨算盘的轻响。这些声音把他拉回来了。
他抬起头,脸上全是泪和灰,分不清哪是汗哪是血。
张驰一直按着他肩膀,没再说话。他知道这小子想干嘛,但他不能放。现在不是讲义气的时候,是讲活命的时候。
王皓又挡下一支奔咽喉的箭。
这一下用力过猛,铲刃崩了个小口。他换手,左手持铲,继续抡。
掌心被箭擦破,血流得厉害。他不管,只觉得手臂越来越沉,呼吸越来越短。
可他还站着。
史策突然抬手:“等等!”
所有人都静了一下。
她盯着凤凰的眼睛,手指在算盘上最后拨了一下,低声对合文俊说:“看见那凤凰的眼睛了吗?那是锁芯。”
合文俊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有个小孔,位置刚好对应主墓室中轴线。
他点头,传话给张驰。
张驰眼神一紧,握刀的手更用力了。
王皓听见了,拼尽力气大吼:“守住这里!别让箭逼过来!她快成了!”
话音未落,一支箭从侧面射来,穿透铲柄边缘,削过他手掌。
血喷出来,顺着铲杆往下流。
他闷哼一声,没松手,换左手握紧,继续挥。
这时候他已经站不稳了,腿在抖,眼前发黑。可他知道不能倒。只要他还能动一下,就得把这铲子抡下去。
墓室里烟尘弥漫,火把只剩半截,光忽明忽暗。七个人挤在角落,六个低头避箭,只有一个站着。
他站着,就像一座桥,把死亡挡在外面。
史策闭了下眼,再睁开时,目光落在罗盘上。
指针还在晃,但她已经算出来了。
机关的节律,和凤凰眼的位置,差七度。只要补上这个角度,就能触发反制,让箭雨停三息。
她需要一个重物,砸向那个点。
她看向李治良怀里抱着的木匣。
就是它了。
她爬过去,伸手:“把匣子给我。”
李治良愣了一下,低头看看怀里的东西,又看看王皓的背影。
他没说话,慢慢松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