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澜那场星光为证、火树为媒的求婚，如同在幽谷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块巨石，涟漪……不，是巨浪，至今未平。
而掀起最大浪花的，非胡月胡大长老莫属。
自那夜之后，胡月整个人仿佛被注入了万年不遇的亢奋神丹，走路带风，双眼放光，嘴里念叨的再也不是“哪家灵果打折”“哪个小妖偷懒”，而是变成了——
“聘礼！聘礼清单拟好了没？九十九株千年火候的赤炎朱果，八十八坛青丘秘藏五百年的狐涎香……不对，这名字不吉利，改成‘狐仙醉’！六十六匹鲛人织就的月华绡……”
她拿着一卷长得能拖地的玉简，在新建的、被她临时征用为“婚礼总指挥部”的揽月轩里来回踱步，旁边几只负责文书工作的小狐妖爪子都快写抽筋了。
“还有宴席！菜单呢？烤全独角灵犀？清蒸北海冰螭？爆炒南离火雀蛋？……”胡月掰着手指头数，口水差点流下来，随即又猛地摇头，“不行不行，太俗气！配不上咱们两位共主的格调！得想点既好吃又有寓意，还能亮瞎……呃，是震撼来宾的！”
一只胆大的小花妖弱弱举手：“胡、胡月长老，清虚真人派人传话，说修仙界饮食清淡，能否……”
“清淡？”胡月柳眉一竖，“这是婚礼！是喜事！要的就是热闹，要的就是澎湃！告诉他们，入乡随俗，来了幽谷，就得按咱们妖族的规矩来！最多……最多给他们那桌单独上盘凉拌清心草！”
小花妖：“……” 为修仙界的来宾们默哀。
“场地！场地布置方案三改好了吗？”胡月又风风火火地冲向另一堆正在用灵光幻化模型的小妖，“说了多少次了！那星桥的流光石排列要暗合周天星斗大阵！还有，花瓣雨不能用普通的灵花，要用带幻术效果的，落下来要变成迷你龙狐缠绕的图案！做不到？做不到就去给本长老想破头！”
小妖们欲哭无泪，感觉自己的脑子和爪子都快不够用了。
灼璃这几日，大部分时间都被胡月以“试礼服”“定发型”“选首饰”等名义，从静思亭“绑架”到揽月轩。
此刻，她正生无可恋地站在一面巨大的水镜前，身上已经被胡月换了不下十套礼服。从雍容华贵的九尾天狐传承帝袍，到飘逸出尘的星月流仙裙，再到……一套金光闪闪、几乎能闪瞎人眼的、用不知名鸟羽织就的“百鸟朝凤”款。
“这套好！这套霸气！穿上它，保管让青澜大人看得移不开眼！”胡月围着灼璃转圈，啧啧称赞。
灼璃看着镜子里那个快把自己裹成一颗金色粽子的身影，嘴角微抽：“胡月，这……是不是太隆重了点？而且，有点……重。”她感觉脖子都快被那繁复的领口和沉重的头饰压断了。
“哎呀，一辈子就这一次，当然要最隆重的！”胡月不以为意，又拿起一套淡雅些的月白色长裙，“要不试试这套？绣了暗纹龙狐，低调奢华有内涵！”
灼璃无奈，只得继续充当“完美衣架”。她偷偷瞄向窗外，希望能看到那道熟悉的黑色身影来“救驾”，可惜，青澜似乎很“识趣”地没有靠近这片“女性专属领域”。
其实青澜并非不想靠近，而是他那边，也被胡月间接“骚扰”得不轻。
“青澜大人，”胡月派来的小狐妖战战兢兢地禀报，“胡月长老问，您对迎亲时的坐骑有何偏好？是选用血脉纯正的五爪金龙，还是霸气侧漏的深渊魔龙投影？或者……九凤拉辇？”
正在用混沌之力温养一株新移植灵植的青澜，动作一顿，金瞳里难得地掠过一丝名为“无语”的情绪。
“不必。”他言简意赅。
“那……婚礼上的誓词，您是否需要提前准备？胡月长老说，她可以帮您润色，保证感天动地，催人泪下……”
青澜：“……不必。”
小狐妖顶着巨大的压力，继续传达：“还有，关于‘闹洞房’的环节，胡月长老设计了三百六十五种小游戏，保证文明有趣又热闹，您看……”
青澜终于抬眸，看了那小狐妖一眼。
只一眼，小狐妖瞬间噤声，感觉周围的空气都凝固了，尾巴毛炸起，结结巴巴道：“长、长老还说……如果……如果您都没意见，她就、就按最高规格办了！”说完，嗖地一下化作原形溜得没影了。
青澜沉默片刻，抬手揉了揉眉心。他开始考虑，是不是该带着灼璃暂时“离家出走”几天。
终于，在胡月即将把幽谷所有库存的珍宝和所有小妖的精力都掏空之前，灼璃忍无可忍，在某次试穿一件差点把她勒断气的束腰礼服时，发出了抗议。
“胡月！”灼璃扶着差点闪到的腰，哭笑不得，“我和青澜都不是注重这些虚礼的人。简单温馨便好，你真的不用如此……事无巨细。”
胡月正拿着一支灵笔，在一张巨大的婚礼流程图上勾画，头也不抬：“那怎么行！你们可是万妖共主！混沌道主和九尾天狐的婚礼！怎么能简单？必须载入妖族史册，成为后世典范！”
她猛地抬头，眼睛亮得吓人：“我想到了！还可以在宴席中间加个环节，让各族代表上台献艺！比如熊族表演胸口碎大石，兔族表演胡萝卜雕花，雀族来个百鸟大合唱……”
灼璃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顿时觉得眼前一黑。她深吸一口气，准备拿出点共主的威严。
就在这时，一道低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一切从简。”
青澜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那里，黑衣沉静，金瞳扫过满屋子的“混乱”，最后落在被各种礼服和饰品包围、显得有些无奈的灼璃身上。
胡月一看到正主之一来了，立刻来了精神：“青澜大人！您来得正好！快看看这个流程……”
“胡月。”青澜打断她，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按灼璃的意思办。”
胡月瞬间蔫了，像被戳破的皮球，哀怨地看着青澜，又看看灼璃，嘴巴撅得能挂油瓶：“我、我这不是为了你们好嘛……”
灼璃趁机挣脱那件束腰礼服的束缚，走到青澜身边，轻轻握住他的手，对胡月笑道：“知道你是为我们好。但婚礼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我们想要的，只是一个有彼此，有你们这些亲朋好友见证的仪式，而不是一场劳民伤财的表演。”
胡月看着眼前并肩而立的两人，一个清冷强大却只为一人温柔，一个历经磨难却依旧心怀温暖，她忽然觉得，自己这些天忙得脚不沾地，好像……是有点过于亢奋了。
她撇撇嘴，有些不甘心，但又不得不承认他们说得对。
“好吧好吧，”她挥挥手，像是赶苍蝇一样，“听你们的就是了！简单就简单！省得我操心！”话是这么说，但她眼底还是闪过一丝狡黠，“不过，最基本的流程和宴席可不能少！还有，我得是司仪！”
灼璃和青澜相视一笑，总算把这头亢奋过度的狐狸安抚下来了。
看着胡月又开始指挥小妖们收拾满屋子的“婚礼物资”，嘴里念叨着“这个留着以后用”“那个可以入库”，灼璃悄悄对青澜说：“看来，我们狐族大总管这操心的命，是改不了了。”
青澜握紧她的手，眼底漾开一丝极淡的笑意。
“无妨，”他低声道，“热闹些，也好。”
至少，这份热闹是因他们而生，充满了真诚与祝福。而这，或许就是胡月用她自己的方式，给予他们的、最独特的贺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