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越在政事堂外站定,手里那本简册边角已经卷起。他刚从工部值房过来,路上没停,也没喝水。昨夜的事还压在心里,北境快马、代州银票、石狮子嘴里的铜牌——这些事不能说破,但也不能装没看见。
他推门进去时,几位革新派官员正在说话。裴砚坐在靠窗的位置,正拿着笔在纸上画圈。沈知意那边还没派人来,但她昨日传的话清楚:钱动了,人就得盯住。
“林兄来了。”一位年轻郎中抬头打招呼,“我们正说科举这事总算落地,可以松口气。”
林越没应声,走到主位旁坐下,把简册放在桌上。封面写着《近五日考务异常汇总》,字迹潦草,是他凌晨三点抄完的。
“三个州换了七任副使。”他开口,“有人觉得是巧合?”
堂内安静下来。裴砚放下笔,走过来翻了两页。
“石灰用量超标?”他皱眉。
“对。考场翻修不该用那么多。除非他们在填什么。”林越指了指其中一行,“还有这个,李承安,籍贯填的是旧县名。那个县十年前就没了,现在归河东管。这种考生能报上名,说明登记流程被人动了手脚。”
有人低声嘀咕:“或许是小吏疏忽。”
“疏忽?”林越抬眼,“十天内三起类似情况,都在边界州?你们信不信有这么巧的疏忽?”
没人接话。
林越靠在椅背上,揉了下眼睛。他没睡好,脑子里还在转那些线索。他知道这些人现在心情轻松,以为改革落地就是胜利。可他清楚,这顶多算赢了一局。真正的对手不会正面冲杀,他们会等你松懈,然后从缝隙里钻进来。
“我不是想吓唬谁。”他说,“我只是觉得,既然已经走到这儿了,别回头被人捅一刀。”
裴砚点头:“我赞成设巡查司。工部可以配合,做一套暗哨轮换机制,每五天换一次巡检路线,不提前通知。”
“还得留档。”另一位官员接道,“所有调职、采买、考生信息,统一存档,三年内不得销毁。”
“抽查也得跟上。”林越补充,“别只看上报的材料。派人在夜里突查考场,看看灯亮不亮,人在不在岗。”
几人开始记要点。气氛变了,不再像刚才那样带着庆功的味道。
林越看着他们写,心里却叹气。他不想管这么多,也不想天天盯着这些细节。他只想躺平,想吃碗热乎的螺蛳粉,想听隔壁茶馆说书人讲西游。
**这官当得可真不轻松。**
念头刚起,头顶忽然一震。不是声音,也不是光,而是一种所有人都能感觉到的压迫感,像是空气突然变重。
紧接着,一道清晰的声音在堂中响起:
“巩固革新,国之要务。”
众人猛地抬头,脸色微变。
礼部那位郎中直接站了起来:“天音!这是天意示警!”
“不是警,是劝。”裴砚低声说,已经在纸上记下这句话,“让我们别松劲。”
林越愣了一下。他没想那么多,只是烦了才吐槽一句,结果系统又给他翻译成了箴言体。他张了张嘴,没解释。解释也没用,反正没人信他只是随口一说。
“既然天音都发话了。”有人激动起来,“那就更该抓紧设立巡查司!必须让各地知道,新政不容动摇!”
“我建议马上起草条例。”另一人附和,“第一条规定就写‘凡阻挠巡查者,视同逆党’。”
讨论热了起来。有人提议三年轮审,有人提议考生档案全国联网,甚至有人说该给每个考场配一名工部监造,专门查建筑材料用量。
林越听着,慢慢从袖子里掏出个小本子,写下几个词:“轮岗”“留档”“抽查”“突检”。这些都是他以前上班时公司防作弊的招,没想到现在拿来对付古代官僚。
他合上本子,打了个哈欠。
裴砚看了他一眼:“你还撑得住?”
“死不了。”林越摆手,“只要别让我早起点卯就行。”
“那你今天怎么来这么早?”
“因为昨晚睡不着。”林越低声道,“有人踩碎了我的通行令,还敢当街示威。我要是再装死,下次踩的就是我脑袋。”
裴砚沉默片刻,点头:“你说得对。我们不能停。”
这时,门外脚步声传来。一名小吏匆匆进来,手里捧着一份加急公文。
“北境急报。”他递上来,“代州昨夜发现三具尸体,身份不明,身上搜出空白通关牒。”
堂内瞬间安静。
林越接过公文,快速扫了一遍。死者无名,衣着普通,但鞋底沾着北地特有的红土。更重要的是,他们携带的文书是伪造的,仿的是兵部特批通道的格式。
“这不是刺客。”他放下纸,“是探路的。试探我们边防松不松。”
“要是让他们混进来……”有人倒吸一口冷气。
“所以更要加快巡查司组建。”裴砚立刻道,“现在就开始拟章程,今晚就能送进宫。”
“还得加一条。”林越说,“所有跨州调动人员,必须提前备案。包括工匠、杂役、运粮队。”
“连挑夫都要登记?”
“对。一个人都不能漏。”林越看着窗外,“他们不怕明斗,怕的是我们连挑水的都不放过。”
众人重新投入讨论。声音比刚才更稳,也更狠。没人再说“差不多了”,也没人提“百姓负担”。
林越坐在角落,听着他们一条条过条款。他困得眼皮打架,但没走。他知道这时候不能走。一旦他离开,这份势头就会弱下去。
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简册,封皮已经被他捏出了褶皱。
突然,他想起什么,抬头问:“沈知意那边有没有回信?关于银票的事。”
小吏摇头:“还没有。”
林越皱眉。按理说她早就该有消息了。她的人在边境布点比谁都快,不可能查不到三张千两银票的去向。
他正要说什么,外面又传来一阵脚步。
这次进来的是个穿青布衫的年轻人,手里拎着个油纸包。他径直走到林越面前,把东西放下。
“小姐说,新做的芝麻酥,趁热吃。”
林越打开一看,油纸夹层里藏着一张小纸条。上面两个字:
“断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