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越走出政事堂时,手里还捏着那张“断线”的纸条。风有点凉,他把油纸包往怀里塞了点,脚步加快。北境三具尸体的事还没理清,沈知意又突然失联,现在最要紧的是回府调账本、查银票流向。他不想见任何人,尤其是那个总在奇怪时间出现的人。
转过宫道拐角,前方廊下站了一排仪仗。林越脚步一顿,心里咯噔一下。海棠树旁站着个穿常服的女子,手拿奏折,正抬头看花。她听见动静,转过身来,嘴角一弯。
“林卿这么急,是要去哪儿?”
林越差点原地掉头跑路。他低头行礼,“臣……回家吃饭。”
“哦?”女帝走近两步,“朕刚好批完奏折,也饿了。不如一起?御膳房新做了辣条拌面。”
“不用了陛下,我家厨子今天熬了粥。”林越往后退半步,“很稠的那种。”
太监高声喊:“林大人留步,陛下有话问询!”
林越闭了下眼。他知道逃不掉了。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三天内第七次“偶遇”,比上个月巡防司查夜的频率还高。
他心累地开口:“陛下若无要事,臣真得走了,家里米都下锅了。”
话没说完,头顶空气忽然一沉。不是声音,也不是光,但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两名扫地的小黄门当场跪下,额头贴地。
“天机:君臣相得,国运方兴。”
林越愣住。他又来了。系统又把他那句“这女帝怎么又来了”给翻译成了箴言体。他明明只在心里骂了一句,连嘴都没张。
女帝倒是神色如常,只是眼角微扬,“天音又响了。看来今晚这顿饭,你是推不掉了。”
“这不是天意,是巧合!”林越脱口而出。
“可它偏偏在你说话时响。”女帝转身就走,“走吧,再推辞,连辣条都没了。”
林越站在原地,欲哭无泪。他只是想查案,想找出那三张千两银票的去向,顺便救个人。结果现在被迫陪皇帝吃面,还得背个“天命所归”的名头。
他认命地跟上。
第二天,林越特意提早一个时辰出门。他绕开主道,走冷僻花径,专挑没人走的角门穿。他不信女帝能掐会算,还能预判他的路线。
走到御花园凉亭外,他放轻脚步,探头一看——人又在。
女帝坐在石凳上,手里摇着扇子,面前摆着一壶茶,两副杯盏。她抬眼看他,“来得正好,茶刚泡开。”
林越差点转身跳湖。“您……怎么在这儿?”
“散步啊。”她指了指旁边的位置,“坐。这趟你不许说家里煮饭了,我派人去看过,你家灶台是冷的。”
林越僵住。他昨晚根本没回家,睡在工部值房翻账本。这事除了裴砚没人知道。可现在……
他低声嘀咕:“她是不是在我身上装了什么机关?”
念头刚起,胸口一热,系统界面闪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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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接着,那股熟悉的压迫感再度降临。
“天机:君臣相得,国运方兴。”
两个巡逻的侍卫直接单膝跪地。远处晾衣的宫女手一抖,被单掉进池子里。
林越扶额。完了。这次连解释都懒得解释了。反正没人信他说的是真心话。
女帝却笑出声,“你看,连天都这么说。你躲也没用。”
“我不是躲。”林越小声辩解,“我是真忙。沈知意那边到现在没消息,边境又有伪造通关牒的人出现,我现在每一刻都很关键。”
“所以更该休息。”女帝倒了杯茶推过来,“累垮了,谁替朕盯那些老狐狸?”
林越接过茶,没喝。他盯着水面映出的脸,心想自己是不是已经被列入她的每日打卡清单了。
第三天,林越决定装病。
他一大早让府里仆人传话,说自己昨夜受凉,头痛发热,今日告假休养。他还特意让人抬了床到前厅,盖着厚被子,额头上绑了湿毛巾,嘴里念叨着“螺蛳粉……我想吃螺蛳粉……”
半个时辰后,门口传来通报。
“陛下驾到——”
林越猛地睁眼。他掀开被子就要爬起来,可门已经推开。
女帝走进来,看了眼他额头的毛巾,又看了眼桌上那碗根本没动过的药,“发烧的人,脸怎么会是凉的?”
“这是……内热外寒。”林越硬着头皮说。
“哦。”女帝坐下,“那你继续烧着。我坐这儿等你退烧。”
“不用等!”林越立刻坐直,“我已经好多了!呼吸顺畅,脉搏稳定,能跑能跳!”
“可天音说了,你该歇着。”女帝望着窗外,“刚才又响了一次。”
林越心跳漏一拍。“又来了?”
“嗯。”她点头,“‘君臣相得,国运方兴’。这次是在太极殿上空响的,连偏殿的宫人都听见了。”
林越沉默。他什么都没想,什么都没说。可系统还是触发了。说明只要他对这种“偶遇”感到烦躁,就会自动变成天机箴言。
他终于明白——这不是巧合,是诅咒。
从那天起,他开始改变作息。早出晚归,绕路换道,甚至试过爬墙逃班。可无论他走哪条路,女帝总能在同一时间出现在同一个地方。
有时她在抄经,有时她在喂鱼,有时她只是站在风口吹风。但她一定会说一句:“林卿,好巧。”
没人觉得这是巧合了。
当天晚上,宫中流言四起。有人说天音三现,是帝星与辅星共鸣;有人说林越是天赐宰相,命中带贵;还有人写了一篇《论君臣感应之道》,准备上奏请封爵。
周太傅听说后气得摔了茶杯,大骂:“胡说八道!明明是天道警示,你们全听反了!”
可惜没人信他。连他自己夜里做梦,都听见那句话在耳边回荡。
林越坐在书房,窗外月色明亮。他翻开一本账册,手指在纸上划动。他已经连续七天没能安静查案了。每次刚理出点头绪,女帝就会出现,打断一切。
他合上册子,仰头靠在椅背上。
“我只是个想退休的咸鱼。”他喃喃道,“为什么要让我天天面对女帝?”
话音落下,胸口微热。系统弹出提示:
【检测到您对躺平有深刻理解】
片刻后,太极殿上空风云微动。
“天机:君臣相得,国运方兴。”
正在批阅奏折的女帝停下笔。她指尖轻点桌面,嘴角慢慢扬起。
她翻开枕边一本小册子,上面密密麻麻记着林越近日行踪、言语、神情变化。最新一条写着:
“第七次偶遇成功,天音再现。他仍不知情。进度良好。”
她提笔写下新的一行:
“明日改走东华门。他一定会绕路。等他。”
第四天清晨,林越站在家门口,深吸一口气。他决定换个策略——不出门。
他在屋里来回踱步,命令仆人关紧大门,不准放任何人进来。他要宅一天,哪儿也不去。
一个时辰后,后院墙外传来熟悉的声音。
“林卿,你在吗?”
林越冲到窗边,扒着墙缝往外看。女帝站在墙外小路上,手里拎着个食盒。
“朕带了早点。”她说,“芝麻酥,你上次吃的那种。”
林越蹲下来,背靠墙壁,捂住耳朵。
他知道,这一天,终究是躲不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