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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迷 > 都市言情 > 原罪君王在东京 > 「Chapter 93 居酒屋的浊酒与相模湾的污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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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93 居酒屋的浊酒与相模湾的污浊」

……

街角那家名为「縁」(缘)的居酒屋,门面狭小逼仄,暖帘被经年的油烟熏得微微发黄。

昏黄的灯光从毛玻璃窗格中透出,映照着木质招牌上模糊的字迹。

推开那扇咯吱作响的陈旧木门,就能嗅到一股混合着烤串焦香、米酒醇厚气息、

以及各种嘈杂人声和笑语的热気(热浪)便扑面而来,瞬间将人包裹。

这里与神渡准平日那间静谧异常、每一寸空气都仿佛凝结着无形气场的「世道」截然不同,是完完全全的、沸腾着生命力的、烟火気(烟火气)十足的市井之地。

九条阵匆匆赶到时,神渡准已经坐在了最里侧一个不起眼的、灯光尤其昏暗的卡座里。

他依旧穿着那身剪裁精良、一丝不苟的深色西装,与周围穿着休闲、撸起袖子大声谈笑、划拳行令的食客们显得格格不入,如同一个走错了片场的演员。

然而,他却又奇异地融入了这片喧嚣的背景板,仿佛一幅笔触细腻、色彩沉静的古典油画,被完美而无痕地嵌入了动态喧闹的现代生活录像中,构成一种超现实的和谐。

他面前的小桌上放着一杯几乎未动的清酒,眼神空茫地看着杯中那一点微微晃动的、扭曲倒映出的灯泡光晕。

「准様、お邪魔します。」

(准大人,打扰了。)

九条阵有些局促地在他对面坐下。

神渡准并未抬眼,只是用修长苍白的指尖,将另一杯早已斟满、杯壁还凝着水珠的酒杯,轻轻推到他面前。

没有寒暄,没有客套,甚至没有一句关于天气或位置的废话,直接切入主题,符合他一贯的、摒弃所有无效交流的风格。

「话せ。」

(说吧。)

九条阵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吸入一些勇气来面对接下来的谈话和眼前这个莫测的存在。

他双手捧起那杯微烫的陶瓷酒杯,温热的触感稍稍安抚了他紧绷的神经。

他组织了一下语言,开始叙述那件让他连日来焦头烂额、寝食难安的事情,声音不自觉地压低,即使在居酒屋的嘈杂声浪中也显得异常沉重。

「実は…相模湾の近く、工业地帯の端っこでのことなんですが…」

(是关于……相模湾附近,一片工业区边缘的事情。)

他艰难地开口:

「そこに『堀川化学』という、かなり大きい化学メーカーがあるんです。连中が…処理コストを削减するために、长期间、厳密な処理を経ていない大量の産业廃弃物、あるいは…成分が怪しいゴミまでもを、相模湾に流れる干线水路にこっそり投弃している疑いが强いんです。」

(有一家叫‘堀川化学’的,规模很大的化工企业……他们为了节省处理成本,长期将大量未经严格处理的工业废料、甚至是一些……成分可疑的垃圾,偷偷倾倒在通往相模湾的一条主要水渠里,嫌疑很大。)

他详细描述着那片区域的骇人景象:

原本还算清澈的水渠如今被厚厚的、呈现出诡异色彩的污垢和五花八门的垃圾填塞,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混合着化学药剂和有机物腐败的刺鼻气味。

垃圾堆积成山,甚至堵塞了部分河道,蚊蝇肆虐滋生,附近的土壤和地下水显然也已受到了严重的污染。

周围居住的零星居民和商户苦不堪言,多次报警、向环保部门投诉,但大多石沉大海,收效甚微。

「我々警察も、非常に难しい立场です。」

(我们警方也很为难。)

九条阵苦笑一下,仰头抿了一口杯中辛辣的液体,灼热感划过喉咙:

「第一に、所辖の権限の问题です。これは主に环境省と地方政府の环境保护部门の管辖范囲です、我々が通报を受けても记録して転送するか、せいぜい『公共安全危害の疑い』で初步调査するくらいで、深く立ち入るのは难しい。」

(一是职权所限,这主要是环境省和地方政府环保部门管辖的范围,我们接到报警也只能记录、转交,最多只能以‘疑似危害公共安全’为由进行初步调查,但很难深入。)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一种混合着无奈、愤懑和无力的神情,指节因用力握着酒杯而微微发白:

「第二に…あの『堀川化学』は资本力が非常に强く、地元の基干企业で、多くの従业员を抱えている。连中の広报や法务チームは超がつくほど强力で、各方面の関系者を完璧に手回ししている。全ての投弃行为は『仮置き』や『输送上の事故』に巧妙に伪装され、契约书类は完璧で、直接违法を立证できる证拠がまったく掴めない。环境局のいう『抜き打ち検査』も、ことごとく事前に情报が漏れ、完璧に対応されていた。我々には…决定的な证拠がなく、直接介入する権限もない。」

(二是……那个‘堀川化学’资本雄厚,是当地的纳税大户,雇佣了大量员工。他们的公关和法律团队极其强大,早就把各方面的关系都打点得滴水不漏。所有的倾倒行为都伪装成‘临时堆放’或‘运输意外’,合同文书做得天衣无缝,抓不到任何直接违法的证据。环保局那边几次所谓的‘突击检查’,也都被他们提前得到风声,完美应对过去。我们……缺乏决定性的证据,也缺乏直接介入的权限。)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挫败感。

明明知道罪恶就在眼前发生,眼睁睁看着环境被肆意破坏,民众健康受到潜在威胁,却被无形的规则、壁垒和精心构筑的保护网阻挡在外。

这种强烈的无力感和正义无法伸张的憋屈,几乎要将他吞噬。

神渡准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波动,既没有同情也没有不耐烦,只是偶尔端起自己面前那杯清酒,象征性地沾一下唇,仿佛只是为了完成「喝酒」这个形式。

直到九条阵将所有的困境和盘托出,陷入沉默,用期待又忐忑的目光望向他时,他才缓缓开口,问出了一个异常平静却直指核心的问题:

「相模湾のゴミ山…なるほど。だが、なぜそこまで执着する?」

(相模湾的垃圾山…原来如此。但是,为何如此执着?)

他微微前倾,目光第一次真正地、平静地落在九条阵脸上,那眼神仿佛能穿透所有冠冕堂皇的理由和职业性的责任感,直接看穿他内心深处最真实的动机。

「お前にも…‘私心’はあるだろう?」

(你也有…「私心」吧?)

九条阵的身体微微僵硬了一下,仿佛被什么东西刺中了。

他沉默了片刻,握着酒杯的手指收紧又松开,然后缓缓抬起头,眼神中没有试图躲闪或辩解,而是带着一种坦然的复杂。

「はい、あります。」

(是的,有。)

他承认得很干脆,声音低沉却清晰:

「私心としては…あの地域一帯は、私と美希が休みの日によくドライブや散歩をするコースなんです。あの悪臭や、风に乗ってくるかもしれない有害な粉尘を吸い込み続けることが、长い目で见て私たちの健康に影响を与えるかもしれない…それは絶対に避けたい。」

(私心来说…那个区域一带,是我和美希休息日经常开车或散步的路线。持续吸入那些恶臭、以及可能随风飘来的有害粉尘,长远来看可能会影响我们的健康…这是我绝对想避免的。)

他坦诚了自己的担忧,为了自己和挚爱的身体健康,那垃圾山的规模太大,无论怎么绕行,总会有恶臭飘来。

毕竟,当年日本的水俣病带来的恶果,至今历历在目。

这理由很真实,很人性,甚至有些自私,但毫不虚伪。

但紧接着,他的语气变得更加坚定,声音也下意识地提高了一些,仿佛要压过居酒屋里的嘈杂,更清晰地表达自己的心声:

「ですが、公の心、つまり一个人としての良知と责任感から言えば!」

(但是,从公德心,也就是作为一个人的良知和责任感来说!)

「あの场所を通るたびに、かつては澄んでいた水がゴミと廃液で埋め尽くされ、腐败し、鱼もいなくなり、周辺の草木まで枯れていき、地域の人々が怯えながら暮らしている光景を见るのは…ただ、ただ、悲しくて、无性に腹が立つんです!」

(每次路过那里,看到曾经清澈的水被垃圾和废液填满、腐败、鱼虾绝迹、连周边的草木都枯萎、当地居民提心吊胆生活的景象…就只是,只是感到悲伤,和无名的愤怒!)

他的情绪明显激动起来,眼中闪烁着强烈的挫败感和一种对于「美しいものや清らかなものが冒涜されること」(美好洁净之物被亵渎)的纯粹而强烈的愤慨。

「それは、美しいものや、清らかなもの、健全なものに対する…冒涜だと思います。それは…间违っている!」

(我认为那是对美好的、洁净的、健全的事物的…亵渎。那是…错误的!)

神渡准静静地听着九条阵带着激动情绪的陈述,深黑的眼瞳中依旧不见波动,无人能窥探其一丝一毫的思绪波动。

居酒屋的喧嚣仿佛在他周围形成了一层模糊的屏障。

他并没有对九条阵坦诚的「私心」或激昂的「公心」做出任何道德层面的评判,没有赞许也没有嘲讽,也没有立刻表态自己是否会出手干预,以及如何干预。

只是在九条阵那份关于「冒涜(亵渎)」的愤怒话语落下后,空气中弥漫着激动的余韵时,他才极轻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点了点头。

「ふむ…そうか。」

(嗯…这样啊。)

接着,他用那始终平淡无波的语调,吐出两个简单的音节:

「知った。」

(我知道了。)

然后,他便不再言语。既没有给出任何承诺,也没有表示拒绝或提出条件。

仿佛只是听了一个与自己无关的、发生在遥远角落的故事,得到了一个已知的、或许有趣或许无趣的信息。

他再次端起自己面前那杯几乎未动的清酒,目光重新投向杯中那一点浑浊晃动、破碎不堪的灯光倒影。

仿佛那相模湾的污浊、警察的烦恼、人心的挣扎,都比不上这一杯澄明清酒里的浮光掠影更值得关注。

居酒屋的喧嚣依旧在继续,烤串的油烟依旧在弥漫,旁人的笑闹声一波接着一波。

九条阵的心,却随着对方那平淡到近乎冷漠的反应,一点点地、缓缓地沉了下去,沉入一片冰冷而不确定的深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