咝……
九条阵的警车无声地滑入临时划定的指挥区域边缘,轮胎摩擦地面发出极轻微的嘶响。
咣!
车尚未完全停稳,九条阵已急切地推开车门,下车时甚至踉跄了一下,靴跟敲击地面的声音在压抑的空气中显得格外清晰。
他下意识就要奔向中心指挥点,却被身后一道平静无波的声音定在原地。
「待て。」
(停下。)
神渡准仍安坐于车后座,目光透过深色车窗,扫过远处银行大楼的每一个可能藏匿狙击手或观测点的窗口。
他的感知如同无形的蛛网,悄无声息地蔓延开来,捕捉着空气中每一丝不协调的变量。
「焦りは判断を误らせる。お前の现在の心拍数と血圧は、平常时の157%を超えている。これでは指挥官失格だ。」
(焦躁会让人判断失误。你现在的心率和血压超过了平时的157%。这样可不配做指挥官。)
九条阵猛地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站定。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手指正在微微颤抖。
不是因为恐惧,而是源于一种混合了愤怒、无力感和对时间流逝的焦灼。
「すみません……でもあと一时间で……!!」
(抱歉……但是,再过一个小时就……!!)
神渡准推开车门,踏出车厢。
「时间は俺が管理する。」
(时间由我掌控。)
临近正午的阳光落在他身上,却奇异地未能驱散那股源自他内部的冷冽气息。
他并未做出任何夸张的动作,但周遭的空气似乎微微扭曲了一瞬,如同高温下的蜃景。
下一刹那,站在车旁的已经不再是那位身着便服、气质超凡的「世道人」,而是穿着笔挺警视厅制服、连每一根发丝都一丝不苟的「九条阵」。
甚至连那份焦灼却强自镇定的神态,都模仿得惟妙惟肖。
真正的九条阵看着另一个「自己」,哪怕看过不止一次了,但也不得不感叹,就连他这个本尊都看不出丝毫不同。
完全就是在照镜子一样。
「これで良いか。」
(这样可以了吗。)
「九条阵」——神渡准开口道,连声线都变得与本人毫无二致。
「あなた……ここで待机していろ。状况を観察し、私の指示を待っています。俺が指挥を执っている间、お前の存在は消えていなければならない。理解したか?」
(你……在这里待机。观察情况,等待我的指示。在我指挥期间,你的存在必须消失。明白吗?)
真·九条阵艰难地咽了口唾沫,用力点头,他发现自己的衣服也变成了那身战斗制服,和警察的制服完全不一样。
黑金假面就挂在他的左腰侧后方——那里原来是用来存放警察装备中的手铐的位置。
「はい!……では、お愿いします。」
(是!……那么,拜托您了。)
神渡准不再多言。
转身,迈着与九条阵平日里别无二致的、沉稳中带着些许刑警特有的警惕步伐,走向被重重警力包围的现场指挥中心。
他所过之处,周围的警员纷纷立正敬礼,并未察觉任何异样。
随着「指挥官」抵达核心位置,立刻有条不紊地听取最新汇报,下达指令。
他的每一个命令都清晰冷静,精准地调动着现场资源,加固包围网,安抚人心,同时不断试图与银行内部的劫匪建立更有效的通讯。
一切都符合一名精英警部应有的表现——甚至远比九条阵本身做得更好。
而真正的九条阵,则依言隐匿在指挥车后方的远处的阴影下,借助反光和各种遮蔽物隐藏自身。
这附近的监控录像,都归九条阵负责,在驶入这片区域时,所有的监控录像都被九条阵关闭,并确保没有其他目击者。
直到身份交换完毕,并且开始行动时,这些监控录像才会被再次开启——
而那时,九条阵(神渡准饰)以及黑金假面的审判者(九条阵饰)将会同时登场,留下铁一般的证据,证明二者不是同一人。
他紧握着藏于大衣内侧的「伪善の拥」(伪善之拥),冰凉的触感稍稍平息了他内心的躁动。
「ちょっと焦りすぎた。神渡准が言った通り、これは私らしくない。もし车の中で身分交换をするなら、もっと安全だろう。」
(太心急了,神渡准说得对,这不像我,如果是车里进行身份交换的话,会更稳妥些。)
他屏息凝神,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银行大楼的每一个出口、每一扇窗户,搜寻着任何可能是「陷阱」或「挑衅」的迹象。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现场气氛绷紧如弓弦。
指挥中心处,「九条阵」拿起通讯器,再次尝试与劫匪对话,语气沉着,带着谈判专家特有的诱导性语气:
「こちら警视庁九条警部。贵殿の要求については検讨中だが、金额と时间の面で调整が必要だ。さらに话し合う余地はないか?」
(这里是警视厅九条警部。你的要求我们正在商讨,但金额和时间方面需要调整。还有没有进一步商量的余地?)
银行内部沉默了片刻,随即传来劫匪沙哑而猖狂的笑声,通过扩音器放大,回荡在寂静的街道上:
「はははっ!话し合い?もう遅いよ、警官さん!私は时间を前倒しにすることに决めました!あと十分だ!最初の犠牲者を选ぶ时间だ!そしてあの傲慢な黒金の仮面野郎に言ってやれ!彼の出番だ、とね!この正义の味方気取りの卑怯者が、人质を见杀しにする覚悟があるのかどうか、な?!见せてもらおうじゃないか!」
(哈哈哈!商量?已经太晚了,警察先生!我决定把时间提前了!还有十分钟!是时候挑选第一个牺牲者了!顺便告诉那个傲慢的黑金假面混蛋!该他出场了!让我看看这个自诩正义使者的懦夫,有没有胆量眼睁睁看着人质去死?!让我看看吧!)
狂言回荡着,充满了扭曲的期待。
隐藏在暗处的真·九条阵拳头骤然握紧,指甲几乎嵌进掌心。
怒火与无力感再次翻涌。
然而,指挥中心的「九条阵」却只是面无表情地放下了通讯器。
他甚至没有因为对方的挑衅而动怒,反而对身旁的副官冷静吩咐:
「SAtの第二待机ポイントを南侧通用口に移动させろ。第一阵の报告を5分毎に上げるように。そして周囲の民家とビルの非関系者の避难を彻底しろ。」
(让SAt第二待命点移动到南侧员工通道。第一梯队每五分钟报告一次。彻底疏散周围民宅和大楼里的无关人员。)
他的指令依然精准而高效,仿佛完全没听到那致命的倒计时和针对「审判者」的指名道姓的挑衅。
就在所有注意力都被劫匪的狂言和「指挥官」的调度所吸引时——
没有人注意到,一道近乎透明的、肉眼难以捕捉的虚影,如同融入阳光的热浪,悄无声息地贴近了银行大楼的外墙。
那是神渡准真正意识的一缕原罪权能的延伸——
【窥探欲·Libido speculandi】
并非物理意义上的移动,而是某种更高层面的【存在】的俯瞰。
神渡准一向喜欢俯瞰,无论自己曾是【蚁】时,还是现在,这种视角能够能够自由地引导周围的变量达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无论是对人,还是对事,牵起渔网的一个节点,剩下的那些自然也会随之翻动。
此时,神渡准的感知如同最精细的探头,穿透混凝土墙壁,扫过每一个房间,掠过每一个因恐惧而颤抖的人质。
最终,自己锁定那个被伪善、愤怒、狂妄以及某种……外来不协调力量所包裹的身影。
银行内部,一名身材异常高大魁梧、穿着黑色作战服、头戴诡异尖刺金属面罩的男人,正粗暴地拉扯着一名女性职员的头发,将她拖向大厅中央。
他手中的改装手枪散发着危险的幽光,枪口时不时扭曲周围的空气。
神渡准的「视线」在那把枪和男人体内流淌的异常能量上停留了一瞬。
「……ふむ。」
(……唔。)
一声只有他自己能听见的低语。
「确かに、些か面白い。」
(确实,有点意思。)
那不是他所熟悉的任何一种原罪之力。
更类似于某种……被强行嫁接、拙劣模仿的残响?
如同对着空旷山谷呼喊后得到的扭曲回音,徒具其形,却失了本质的核心。
而与此同时,隐匿在阴影中的真·九条阵,怀中的「伪善の拥」(伪善之拥)忽然极其轻微地震颤了一下。
枪身温热,仿佛感应到了某种近似同源却又截然不同的恶之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