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心里都清楚,之前内部做的实际预算,大概在三百万贯上下。
这一下子就虚报了一千七百万贯?!
利润率接近百分之六百?!
不,这已经不是利润了,这是……
李建成摸着下巴,咂咂嘴,脸上居然露出一丝“愧疚”:
“两千万贯?啧……他娘的,咱们这是不是……有点太黑了?”
他仿佛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征求大家意见。
众人屏息凝神,不敢接话,心里都在嘀咕:您才知道黑啊殿下!
然而,李建成接下来的话,让他们见识了什么叫“没有最黑,只有更黑”。
只见他沉吟片刻,仿佛经过了激烈的思想斗争,最终“痛心疾首”地一拍大腿:
“唉!算了!毕竟是头一回跟自家人做这么大的生意,是我亲亲的岳丈啊……咱们……得让点儿利!”
他顿了顿,在众人难以置信的目光中,正气凛然地宣布:
“这样吧,玄龄,预算就别做两千万了,还是按照一千五百万贯来做吧!咱们吃点亏,就报这个数!”
“……”
吃点亏?!
一千五百万贯?!
你那温暖的嘴里是如何吐出如此冰冷的话的?!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
三百万的成本,从两千万“让步”到一千五百万,还一副我们吃了大亏的样子?
这操作简直骚断了腿!
长孙无忌终究是没忍住,试探着问了一句:“殿下……您这是找到……肥……额,找到‘投资人’了?”
他差点把“肥羊”二字脱口而出。
李建成终于露出了今天第一个发自内心的、如同狐狸般的笑容,轻松地往椅背上一靠:
“找到了!我老丈人,郑家,尿性!已经谈妥了,长安到北疆这条铁路的所有花销,他们郑家,全包!”
“嘶——”
尽管早有预感,但当亲耳听到这个消息,会议室里还是响起了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众人看向李建成的眼神,充满了无比的敬佩(以及一丝同情郑家的怜悯)。
什么叫他娘的空手套白狼?
这就是了!
让郑家心甘情愿地全额出资,还觉得自己占了天大的便宜!
李建成环视一圈,收敛了笑容,敲了敲桌子:
“都他娘别愣着了!预算尽快按一千五百万贯 做好,一定要做的天衣无缝!我回长安的时候要带走!”
“是!”
解决了回程之前最关键的“资金”大事,李建成这下是真正放松了下来。
接下来的几天,他不再过多插手具体政务,反而颇有闲情逸致地一直泡在纺织工厂里,像个得了新玩具的孩子。
棉服做好一套,他就乐呵呵地拿一套;棉被缝好一条,他就美滋滋地收一条……
仿佛要将北疆这实实在在的温暖,都打包带回那座冰冷又复杂的长安城。
然而,随着十月中旬的日益临近,他心中那份被刻意压下的愁绪,如同初冬的寒雾,越来越浓,越来越重。
此行回去,事情真能按照自己设想的那般顺利进行吗?
那烫手的太子之位,能否真的顺利让出去?
如果父皇死活不同意,甚至因此生出更大的猜忌,又该如何应对?
具体该怎么操作,才能平稳过渡,既不伤及父子情分(至少表面如此),又能保全自己和北疆这一系人马的未来?
这些问题如同纠缠在一起的乱麻,在他脑海里翻滚。
越想越烦,越烦越想,以至于夜深人静时,竟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今夜又是如此。
借着透过窗棂的清冷月光,他看着身旁的郑观音呼吸均匀,早已熟睡,那张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柔静的脸庞让他心中稍安。
他小心翼翼地抽出被枕得有些发麻的胳膊,披上里衣,轻手轻脚地下了楼。
空荡的客厅里,只有月光如水银般铺洒在地板上。
他走到书案前,摸索着打开一个抽屉,从里面取出一个锦缎小包。
打开锦包,里面是一个朴素的麻布包。
再打开麻布包,这才露出了一个巴掌大小的密封铁盒。
他熟练地打开铁盒,里面整齐地码放着几支手工卷制的、略显粗糙的物事——那是他做的“烟”。
他取出一支,就着烛台上跳跃的火苗点燃,然后深深地吸了一口。
“嘶……呼……”
辛辣而陌生的烟气涌入肺腑,带来一丝轻微的眩晕感和短暂的放空。
有点迷糊,还有点呛。
他靠着椅背,夹着烟,望着玻璃窗外那轮皎洁却冰冷的月亮,思绪飘忽。
突然,一种奇怪的感觉涌上心头——自己好像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事……
什么事呢?
他下意识地又抽了一口烟,眉头紧锁。
啧……怎么就像隔着一层毛玻璃,就是想不起来呢?
这感觉让他有些烦躁。
他一口接一口地抽着,烟雾在月光中缭绕,如同他理不清的思绪。
直到一支烟快要燃尽,灼热的烟蒂烫到了手指,他才猛地一个激灵,如同被一道闪电劈中天灵盖,瞬间从那种混沌的状态中清醒过来!
烟啊!
对啊!
他娘的烟啊!
老子怎么把这玩意儿给忘了?!
这宝贝“烟”的来历,还得追溯到武德六年,他从长安星夜驰援草原的那段艰苦岁月。
那时候,他和彪子玩命般地向北疾驰。
途中在一片荒僻的山地休整时,他竟意外地发现了零星生长的野生烟叶!
当时他内心几番挣扎,军情如火,刻不容缓。
但作为一个有着多年烟龄的老烟枪,看到这熟悉的植物,那种诱惑力是难以抗拒的。
最终,他还是咬着牙,决定“耽搁两天”!
就两天!
他带着彪子小心翼翼地采集了已经成熟的烟叶,更仔细地收集了烟种,这才重新上路。
突厥战事结束后,北疆初步稳定,他心心念念着这事儿,便将那些珍贵的烟叶和烟种交给了最为沉稳可靠的薛仁贵,让他找块合适的土地秘密种下。
他还亲自用粗糙的纸张,笨拙地卷了几支“手工烟”给薛仁贵看,嘱咐他:“种好以后,收成了,就照着这个样子给老子搞出来!”
然而,接下来便是如同旋涡般席卷而来的各种事务:建设新城、成立发改委、研发钢铁、搞蒸汽机、整铁路、推广棉花……他全身心都扑在了如何打造一个强大北疆的宏图伟业上,忙得脚不沾地。
那关于“烟”的小小嗜好,在无数军国大事的冲击下,如同投入湖面的一颗小石子,只是泛起一丝涟漪,便迅速沉底,被他忘到了九霄云外。
这一忘,就他娘是整整两年!
要不是今晚心情烦躁到极点,下意识地想找点东西慰藉,摸出了这压箱底的“存货”,估计这宝贝玩意儿还不知道要在他记忆的角落里蒙尘多久!
一想到此,李建成瞬间激动起来,睡意全无。
他恨不得立刻冲出去找到薛仁贵,问问他那种了两年的烟叶到底怎么样了!
是不是已经堆积如山?
能不能立刻卷出成品?
他猛地从椅子上站起身,就欲往外走。
可刚迈出一步,脚步却硬生生止住了。
他抬头看了看窗外高悬的月亮,以及寂静无声的院落,抬手就给了自己脑门一下。
“大半夜的……有病吧?!”
“没明天了?!”
他哑然失笑,为自己的冲动摇了摇头。
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重新坐回椅子上。
但嘴里那残留的烟味却让他有些担心,万一回去被郑观音闻到,毕竟她现在肚子里还有一个呢。
他目光扫过书桌,看到一个装着茶叶的小盒子,灵机一动。
他打开盒子,捏了一小撮干燥的茶叶塞进嘴里,像嚼口香糖一样使劲嚼了起来。
苦涩的滋味瞬间在口腔中弥漫开,冲淡了那丝烟味。
觉得差不多了,他才将嚼碎的茶叶吐到一旁的渣斗里,然后用手拢着,小心翼翼地朝手心哈了口气,自己闻了闻……
嗯,只有茶叶的清香和苦涩,那点烟味算是被掩盖过去了。
上楼……睡觉!
一大清早,天刚蒙蒙亮,李建成就迫不及待地喊薛仁贵。
薛仁贵还以为有什么紧急军务,一路小跑着赶来,气息都还没喘匀。
“仁贵!孤两年前交给你的那种叶子,就是能卷起来抽的,后来怎么样了?种出来没有?收成如何?”
李建成一把拉住他,连珠炮似的发问,眼神里充满了急切和期待。
薛仁贵被问得明显怔了一下,随即才从记忆的角落里翻出这件几乎被遗忘的小事,恍然大悟般拍了拍自己的脑门:
“哦!殿下您说的是那玩意儿啊!种了种了!您交代的事,末将哪敢怠慢。找了一块向阳的坡地,按您说的法子伺候着,长势好得很!收了好几茬了,晒干的叶子都好好收在干燥的库房里,大概……得有个一百来斤吧!”
“按照您当初教的样子卷好的,差不多也有二三百支,单独放在一个小盒子里。我见您一直没再提起,也没来要,后来大家又都忙得脚不沾地,我就……没再继续卷了,也把这事儿给忘了……”
“一百来斤?!二三百支?!”
李建成听到这两个数字,眼睛瞬间瞪得溜圆,声音都拔高了一个八度!
他娘的!
要知道有这么多存货,自己还用得着像守财奴似的,把那二十来根“手工烟”当传家宝一样省着抽?!
两年前他耗尽心思,一共也就卷出来那么二十来根宝贝疙瘩。
这两年,他偶尔心烦意乱时才会极其节省地抽上一根,到现在还剩下一大半!
要是早知道薛仁贵不声不响地给他攒下了这么一座“烟山”,他不得嚣张到抽一根扔一根?
在这北疆苦寒之地,多少也能带出来几个“烟友”,一起吞云吐雾,岂不快哉?
一股“暴殄天物”的痛心感和“一夜暴富”的狂喜交织在一起,让他忍不住对着薛仁贵“怒斥”:
“你他娘的!收了这么多,卷了这么多,为啥不早点告诉老子?!”
薛仁贵被吼得缩了缩脖子,一脸无辜地挠了挠脑袋,嘿嘿一笑:
“殿下……您……您不是一直也没问嘛……后来咱们又是建城又是打仗又是搞建设的,忙得昏天暗地,您没提,末将……末将也就给忘了……”
这老实巴交又带着点委屈的回答,让李建成一口气堵在胸口,发不出来又咽不下去,只能没好气地一挥手:
“他娘的!扣你一个月工资!让你长点记性!”
但他脸上的怒容只维持了不到三秒,就被巨大的喜悦冲垮。他立刻下达一连串命令:
“赶紧的!叫人!让神机营调二百个手脚麻利、心思细腻的兵过来!给老子把手洗干净了,就照着孤之前的样子,把那些库存的叶子,全他娘的给卷出来!”
“然后你去找老墨,让他用硬纸壳给老子整一批盒子,要精致点,能把卷好的烟整整齐齐码进去的那种!所有的成品,全都给老子妥善包装好,孤回长安的时候,要全部带走!”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又急切地追问:“种子呢?留种了没有?!”
“留了留了!”
薛仁贵连忙点头,“按照您的吩咐,每季都留最好的种,现在库房里大概有三斤左右的种子!”
“三斤?!好!太好了!”
李建成兴奋地搓着手,在房间里踱了两步,然后大手一挥,对着薛仁贵笑道:
“赏!必须赏!……嗯……赏你……算了,功过相抵,不扣你工资了!赶紧去办差!”
这赏赐,真是抠门又实惠。
薛仁贵也乐了,抱拳大声应道:“末将领命!”
随即转身,脚步轻快地跑去执行这项突如其来的、有些古怪却至关重要的任务了。
李建成看着薛仁贵远去的背影,忍不住又嘿嘿地笑了起来。
大概过了一个多时辰,薛仁贵又急匆匆地跑了回来,这次他手里小心翼翼地捧着两个做工粗糙但密封尚可的木匣,以及一个鼓鼓囊囊的布袋。
“殿下,”薛仁贵将东西放在桌上,脸上带着完成任务后的轻松,“按照您之前卷好的样子,库房里所有成品‘烟’都在这儿了,这两个匣子装得满满当当。种子也在这个布袋里,一粒没少。”
“剩下的那些干叶子,我已经吩咐神机营挑出来的那二百人开始卷了,他们手脚麻利,估计明天这个时候就能全部卷完。岳部长那边我也说过了,他也立刻吩咐手下人去制作您要的硬纸盒子了。”
“好!干得漂亮!”
李建成看着那两个木匣,眼睛都在放光,仿佛看的不是烟草,而是无价之宝。
他用力拍了拍薛仁贵的肩膀:“这次必须赏!重重有赏!赏你一百贯!回头有空了,自己去找房部长领!”
一百贯!这可不是小数目,足以见得李建成此刻心情之愉悦。
薛仁贵脸上也乐开了花,抱拳道:“谢殿下赏!”
“先别急着谢……”
李建成大手一挥,意气风发。
“现在,立刻,马上!去通知发改委所有部长,一号会议室集合!老子今天心情好,要给大家——发福利!”
“发福利?”
薛仁贵愣了一下,这词儿有点新鲜,但意思大概能明白。
他不敢怠慢,立刻转身,再次充当起了传令兵。
不久后,一号会议室内,接到通知的各位部长们面面相觑,不知道太子殿下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大清早的才刚上班没多久,紧急召集,还说是发福利?
北疆虽然日子好了,但殿下突然这么“大方”,还是头一遭。
李建成最后一个走进会议室,他没空手来,而是亲自抱着那两个木匣,脸上带着一种神秘而又得意的笑容。
他将木匣“咚”地一声放在会议桌正中央,环视一圈疑惑的众人,清了清嗓子:
“都到齐了?好!今天叫大家来,没别的事,就是本王最近得了一批好东西,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拿出来给诸位尝尝鲜!”
说着,他打开了一个木匣。
里面整整齐齐、密密麻麻码放着的,正是那些略显粗糙的手工卷烟。
众人伸着脖子一看,都愣住了。
这是……什么玩意儿?
看起来像是卷起来的什么叶子?
只有李世民对这玩意儿有点印象,他抽过一回,那股辛辣呛人的滋味儿……这算是什么好东西!
“此物,名曰‘烟’!”
李建成拿起一支,如同展示稀世珍宝。
“具体有何妙处,口说无凭……”
他拿起一支,熟练地用火折子点燃,然后当着所有人的面,深深地吸了一口,闭上眼睛,露出一副极其享受、飘飘欲仙的表情。
“嘶……呼……”
随着那口烟雾缓缓吐出,一股奇异的、带着点辛辣又有些醇厚的气息在会议室里弥漫开来。
在众人好奇、惊讶、甚至有点怀疑的目光中,李建成嘿嘿一笑:
“来,都别愣着了!见者有份,每人先来一支!本王教你们,怎么享用这‘神仙滋味’!”
包括李世民、薛仁贵在内的十一个人,虽然满心疑惑,但见太子殿下如此推崇,也只好各自从木匣中取过一支那名为“烟”的古怪玩意儿,学着李建成的样子,有些笨拙地就着烛火点燃。
紧接着,一号会议室里仿佛瞬间变成了一个大型痨病鬼现场!
“咳!咳咳咳——!”
“这……咳咳……这是什么怪味!”
“嘶……辣!辣嗓子眼儿!”
一阵此起彼伏、撕心裂肺的咳嗽声猛地爆发出来。
程咬金被呛得满脸通红,眼泪都快出来了,扯着已经有些沙哑的嗓子吼道:
“殿下……咳咳咳……这他娘算哪门子好玩意儿?跟吞了柴火沫子似的!辣嗓子!”
一旁的尉迟敬德反应更为激烈,他被那口辛辣的烟气冲得头晕眼花,感觉喉咙里像是着了火,想也不想,抬手就想把这遭罪的玩意儿给扔出去!
“哎!别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