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斯科,国防人民委员会大楼。
一场关乎未来五年红海军发展方向的高级别军事会议,正在中场休息。走廊里,将星璀璨,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马霍卡烟草味和将军们爽朗的笑声。
朱赫来元帅无疑是人群的中心。
他那如同棕熊般魁梧的身躯,仅仅是站在那里,就散发出一股令人心安的磅礴气势。他正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红茶,与几位老战友谈笑风生,洪亮的笑声震得走廊的窗户都嗡嗡作响。
“……所以我就跟那个造船厂的工程师说,你们设计的巡洋舰,炮塔要是再敢小一寸,我就把你们全都扔到黑海里去喂鱼!”
一番粗犷的玩笑,引得周围的将军们哄堂大笑。
就在这片轻松热烈的氛围中,朱赫来的副官,奥尔洛夫上尉,却像一根烧红的铁钎,硬生生从人群中挤了进来。他的脸色苍白,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手中紧紧攥着一张薄薄的电报纸,仿佛那不是纸,而是一块即将爆炸的炸药!
奥尔洛夫一言不发,只是用一种极其复杂、混杂着惊疑与凝重的眼神看着朱赫来,然后将那张电报纸,递了过去。
“元帅,第三封……来自克里米亚的,最高加急。”他的声音干涩而沙哑。
朱赫来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
他知道自己这个副官的性格,沉稳如山,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能让他露出这种表情,事情绝不简单。
但一想到前两封电报那荒诞的内容,他的眉头还是忍不住皱了起来,心中升起一丝不悦。
他有些不耐烦地接过电报,随口对身边的同僚们笑道:“同志们稍等,一点地方上的小事,我马上……”
话音,戛然而止!
他脸上的笑容,如同被西伯利亚最深处的寒流瞬间冻结,僵硬成了一个无比怪异的面具!
那双曾让无数白匪闻风丧胆的、锐利如鹰的虎目,死死地钉在了那张薄薄的电报纸上!
上面只有一行短得不能再短的话。
一行没头没尾,在旁人看来甚至有些莫名其妙的话。
“红草地,我们还欠死去的瓦洛佳一瓶伏特加。”
轰!!!!!!
那一瞬间,整个世界仿佛都在朱赫来的耳边轰然炸响!
时间,在这一刻彻底倒流!
他看到的不再是眼前这张电报纸,而是回到了十几年前那个血与火的乌克兰战场!
那是一场惨烈无比的阻击战,他们一个师,硬生生拖住了邓尼金三个师的兵力!
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他和保尔,还有那个只有十七岁、会吹口琴的瓦洛佳,被困在了一个被炮弹炸出的深坑里,那是他们最后的阵地。
瓦洛佳,那个爱笑的大男孩,为了掩护他们转移,抱着最后一捆集束手榴弹,冲向了敌人的马克沁机枪阵地……
他和保尔,亲眼看着那个年轻的生命,在冲天的火光中化为灰烬!
战斗结束后,他和保尔将瓦洛佳那唯一剩下的一截被炸断的手指,埋在了一片被鲜血染红的草地上。
那片草地,他们称之为……红草地!
他们没有墓碑,没有悼词,更没有眼泪。
保尔只是从怀里掏出那瓶瓦洛佳最爱喝、却一直舍不得动的伏特加,放在那座小小的土堆前,用嘶哑的声音,立下了一个血淋淋的誓言。
“瓦洛佳,兄弟!等革命胜利了,我和朱赫来,再带一瓶最好的伏特加来看你!我们三个,不醉不归!”
这个誓言!
这个只有他们三个人……不,是活下来的他们两个人,才知道的生死之约!
它就像一把尘封了十几年的钥匙,悍然捅进了朱赫来灵魂最深处的锁孔,然后猛地一拧!
“咔嚓——!”
所有坚硬的外壳,所有元帅的威严,所有钢铁般的意志,在这一刻,被彻底击得粉碎!
朱赫来那只端着茶杯的、如同铁钳般有力的大手,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哐当!”
茶杯失手滑落,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摔得粉碎,滚烫的茶水溅湿了他锃亮的军靴,他却浑然不觉!
周围的将军们,脸上的笑容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震惊与骇然!
他们看到了什么?
他们的战神!他们心中那座永不倒塌的山,竟然在颤抖!
他们看见,朱赫来那双杀人如麻、从未流过一滴泪的虎目之中,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被一层滚烫的、无法抑制的水雾所弥漫!
“元帅……您……”
一位靠得最近的将军,下意识地想上前询问。
然而,他得到的,却是一声不似人声的、压抑到极致的野兽般的嘶吼!
朱赫来猛地抬起头,那双赤红的眼睛,死死地锁定了早已被吓傻的副官奥尔洛夫!
下一秒,他如同发狂的巨熊,一把抓住奥尔洛夫的双肩,那巨大的力量,几乎要将对方的骨头捏碎!
“保尔……”
他的声音,不再是那个洪亮的元帅之音,而是一种从喉咙最深处挤压出来的、嘶哑、颤抖、充满了无尽震惊与狂喜的梦呓!
“他还活着?!!”
“而且……他……他记得这一切?!!!”
这声嘶吼,如同平地惊雷,炸响在整个走廊!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天巨变,震得呆立当场,大脑一片空白!
保尔·柯察金!
那个传说中的名字!那个只存在于教科书和纪念碑上的英雄!
他……还活着?!
不等奥尔洛夫从那几乎要撕裂灵魂的质问中反应过来,朱赫来已经疯了!
他一把推开挡在面前的所有人!
无论是将军,还是元帅,此刻在他眼中,都成了阻碍他奔向奇迹的绊脚石!
他那魁梧的身躯,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如同一辆失控的重型坦克,在人群中硬生生撞开一条通路,疯狂地冲向走廊尽头的那部红色加密电话!
“给我接通克里米亚!格尔祖夫疗养院!”
他一把抢过话筒,对着里面声嘶力竭地咆哮,那声音,带着哭腔,带着狂喜,带着十几年生死相隔的无尽思念!
“最高优先级!!”
“我要亲耳听到他的声音!!”
“现在!立刻!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