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五章 雪落肩头温旧梦,粥香漫过旧时光
片场的人造雪还在慢悠悠飘着,落在演员们的棉袄上、围巾上,很快积起薄薄一层,看着倒真有了几分寒冬的意思。小郑举着“还我青岛”的木牌,刚走了两步,脚下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踉跄着差点摔倒,手里的木牌也“哐当”一声掉在地上,边缘磕出个小豁口。
“哎!小心点!”老张在监视器后喊了一声,眉头皱了皱,却没让停。
小郑赶紧捡起木牌,拍了拍上面的雪,脸颊冻得通红——一半是真冷,一半是慌的。他看了眼老张,见导演没喊卡,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往前走,只是步伐比刚才更沉了些,攥着木牌的手也更紧了,指节都泛白了。
“这条不错。”老张对着对讲机说,声音里带着点满意,“就保持这股子慌里慌张的劲儿,当年的学生哪有不紧张的?都是硬着头皮往前冲。”
林羽站在旁边,看着小郑泛红的耳根,忽然想起刚才王婶说的话——她爷爷当年参加请愿,第一次举着标语牌上街,腿肚子都在转筋,生怕被巡捕逮着,可手里的牌子攥得比谁都紧,生怕掉了。
“王婶,您爷爷后来呢?”林羽凑到灶房门口,王婶正蹲在灶前添柴,火苗“噼啪”响,映得她满脸红光。
“后来啊,”王婶往灶里塞了块干柴,火星子溅出来,落在灰里没了影,“后来他说举着牌子走了半条街,腿也不软了,嗓子也喊开了,眼里就只剩下牌子上的字了。”她舀了勺小米粥倒进粗瓷碗里,递给林羽,“你尝尝,刚熬好的,加了点红薯,甜丝丝的。”
粥碗烫得人手疼,林羽捧着碗来回倒腾着手,鼻尖萦绕着小米的清香和红薯的甜气。他低头喝了一口,温热的粥滑进喉咙,熨帖得像被炉火烤过的棉被。“真好喝,比食堂的粥稠多了。”
“那是,”王婶得意地扬扬下巴,“当年学生们请愿,能喝上这么碗热粥就不错了,有的揣着凉窝头就上街了。我这粥里加了三勺糖,当年可没这条件,顶多撒把炒黄豆。”
正说着,那边道具组的小李扛着个旧木箱跑过来,箱子上印着“救国图存”四个褪色的大字,边角都磨破了。“张导,您要的旧箱子找着了!收废品的大爷说,这是他年轻时在学校当校工,学生们游行时落下的,一直当宝贝似的存着。”
老张走过去,掀开箱盖,里面铺着块蓝布,布上放着几样东西:一个掉了漆的搪瓷缸,上面印着“为人民服务”;半截铅笔头,笔杆上还刻着个歪歪扭扭的“国”字;还有一张泛黄的合影,十几个年轻人挤在一起,都穿着打补丁的棉袄,举着模糊的标语牌,脸上带着怯生生的笑,却个个眼神发亮。
“这箱子得给个特写,”老张用手指拂过箱子上的刻字,“你看这字,刻得歪歪扭扭,力道却足,一笔一划都像使劲砸下去的。”他转头对小郑说,“等会儿你路过这个箱子,得停下来看一眼,眼神里得有点东西——像是看到了自己。”
小郑点点头,捧着木牌站在箱子旁,试着往里面看。他的睫毛上沾着“雪花”,像落了层霜,眼神从迷茫慢慢变得坚定,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木牌上的豁口——刚才摔的那一下,倒让木牌多了几分真实的磨损感。
“对,就是这感觉!”老张在监视器后拍手,“当年的学生看到同伴留下的东西,大概就是这反应——想起自己为啥站在这儿。”
林羽捧着粥碗,站在不远处看着。小郑的样子让他想起刚才王婶爷爷的故事,那些硬着头皮往前冲的年轻人,心里哪有那么多“勇敢”,更多的是“不能退”——退了,心里那点火苗就灭了。
“林总,您也来一口?”王婶又盛了碗粥,递给举着唢呐的老爷子,“暖乎暖乎。”
老爷子也不客气,接过碗就喝了一大口,胡子上沾了点粥粒,笑着抹了把脸:“这粥啊,就得这么稠,喝下去才抗冻。俺爹当年跟我说,他们请愿队伍里,有个女学生总背着个砂锅,走到哪儿就找地方煮粥,给大家分着喝,砂锅都碰掉了好几个豁口,还舍不得扔。”
“那砂锅后来呢?”林羽好奇地问。
“后来啊,”老爷子往嘴里塞了块红薯干,“后来队伍被冲散了,那姑娘抱着砂锅跑,砂锅摔碎了,她蹲在地上哭,不是哭砂锅,是哭‘为啥连口热粥都喝不安稳’。”老爷子的声音低了些,“现在想想,那时候的人啊,苦是真苦,可心里的火比现在旺多了。”
雪还在下,片场的“积雪”已经没过脚踝了。苏瑶拿着件更厚的棉袄跑过去,给小郑披上:“刚找着的,带毛领的,当年能穿这个的都是家里条件好点的学生,你试试合身不?”
小郑穿上棉袄,毛领蹭着下巴,暖得他缩了缩脖子:“这也太暖和了,感觉浑身都有劲儿了。”
“有劲就对了,”老张在对讲机里喊,“接下来拍你们举着牌子跟老乡问路的戏,注意啊,说话得带点喘,刚在雪地里跑了半天,气还没顺呢。”
道具组的人立刻扮成老乡,裹着更厚的棉袍,蹲在墙角烤火,面前摆着个破铁盆,里面“烧”着玉米芯,冒出淡淡的青烟。
“大爷,请问……往督军府怎么走啊?”小郑跑过去,扶着膝盖喘气,说话断断续续的,“我们……我们想去找长官说说理。”
扮成老乡的小李抬起头,眯着眼睛打量他们,咳嗽了两声:“找督军府?你们这些娃娃,不怕被逮着啊?”他往火盆里添了根柴,“从这儿往前走,过了三棵老槐树,往右拐,那高墙大院就是。不过我劝你们别去,昨天刚抓了几个举牌子的学生,听说关在大牢里呢。”
“那也得去!”小郑把木牌举得更高了些,雪花落在他的睫毛上,他眨了眨眼,“我们就是要让他们知道,大家都看着呢!”
“哎,”小李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个烤红薯,塞给小郑,“拿着吧,垫垫肚子。当年我儿子也跟你们一样,揣着个凉窝头就敢往督军府冲,回来时脸都冻青了,可嘴里还喊着‘值’。”
小郑接过红薯,烫得赶紧换手,却紧紧攥着舍不得扔。“谢谢大爷!”
“去吧去吧,”小李挥挥手,“路上滑,慢点走。”
老张喊了声“卡”,脸上的笑意藏不住:“这遍情绪太到位了!小郑,刚才接红薯那下,手忙脚乱的样子,跟真揣着热血似的!”
小郑红着脸笑了,手里的红薯还冒着热气,他掰了一半递给旁边的演员:“你也尝尝,道具组这红薯烤得真甜。”
林羽看着这一幕,忽然觉得这人造的雪、借来的旧箱子、烤得香甜的红薯,都有了不一样的分量。王婶说得对,苦是真的,火也是真的。那些被小心还原的细节,不是废话,是让这团火能一直烧下去的柴。
“林总,再来碗粥不?”王婶的声音从灶房传来,带着热气,“我又熬了一锅,加了点红枣,更甜了。”
林羽捧着空碗走过去,雪落在他的肩头,明明是人造的,却好像真的带着点冬天的凉。可碗里的粥是热的,心里的那点热乎劲儿,也跟着慢慢漫了开来。
“来一碗,”林羽笑着说,“多加点糖。”
“好嘞!”王婶舀粥的勺子碰撞着碗沿,发出清脆的响声,在这飘着雪的片场里,格外动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