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的手还握着那柄断裂的木剑，剑柄边缘的碎屑扎进掌心，血混着汗往下淌。他没松手，也不敢松。星纹在经脉里乱窜，像被什么东西拽着往神树方向拉。那道对准他的光丝还在颤，频率越来越快，几乎和他心跳叠在一起。
他想喊赤炎精灵，喉咙却发不出声。不只是赤炎，所有精灵都没回应。他低头看去，脚边的麦芒藤正缓缓抽离地面，根须蜷缩，像是在集结。银杏叶一片片翻转，叶面泛出银白光泽。黑鳞精灵的金属躯体静止不动，表面浮起细密的绿纹，像被某种力量唤醒。
它们不动，也不退。只是朝神树的方向，一寸寸伏低。
李文往前冲了一步，左手猛地按地，催动万物生长神术。绿色光流从掌心涌出，刚触到麦芒藤，就被反弹回来。藤蔓轻轻缠上他的手腕，不紧，也不松，只是微微震了一下，像在告别。
他僵在原地。
银杏精灵缓缓升起，叶片展开，一道残影投在沙地上——画面里是星空下的荒原，一株枯死的古树根部裂开，无数光点跃出，扑向翻滚的黑雾。那黑雾和眼前的混沌一模一样。光点撞上黑雾的瞬间，炸成星尘，形成一道绿色屏障。屏障撑了不到三息，碎裂，光点倒流，全部没入一名披星袍的男子体内。那人背对镜头，身形和李文有七分相似。
记忆戛然而止。
李文呼吸一滞。他知道这不是幻象，是精灵的集体记忆。它们不是失控，是认出了宿命。
“不行。”他咬牙，右手一拧，木剑残柄刺进沙地，借力再次催动神术。可这一次，连经脉里的星纹都开始排斥他的指令。一股温和却不可违逆的力量从精灵群中升起，将他推出三步。
银杏精灵率先动了。它没有回头，叶片合拢，像收起一面旗帜，然后猛地冲向混沌涡流。绿光一闪，撞上黑雾的瞬间，屏障成形，将神树幼苗护在中央。紧接着，麦芒藤、赤炎精灵、黑鳞精灵，一个接一个跃入屏障。每多一个，绿光就亮一分，但李文能感觉到，它们的生命气息在迅速变淡。
他跪了下来。
不是因为伤，也不是因为力竭。是身体里的星纹开始燃烧，像是被倒灌进来的力量撑到极限。第一缕星芒从屏障中倒流，钻进他胸口的瞬间，他看见自己站在一片焦土上，身后是西迁的车队，百姓跪在田边，喊他的名字。那是他第一次让麦芒精灵种下第一粒粮种的夜晚。
第二缕星芒入体，他看见赤奴带着羌骑冲破马贼包围，呼衍铁在沙暴中点燃烽火。第三缕，云姬在地宫破封时睁开眼，于吉在龟甲上划下最后一道符。
记忆不是他的，却是真的。是精灵们陪他走过的每一步。
绿光屏障在黑雾中剧烈震荡，裂纹一道道蔓延。银杏精灵的叶片开始碎裂，麦芒藤的藤蔓褪成灰白，赤炎精灵的火苗缩成一点微光。它们撑不了多久。
李文趴在地上，嘴角渗血，手指抠进沙里。他想喊停，可他知道喊了也没用。这些精灵不是他的工具，是伙伴，是见证者，是这片土地上最早响应他的人。它们选择赴死，不是为了救他，是为了守住那扇门。
最后一道屏障碎裂的瞬间，所有星芒倒卷，全部冲向他。
他仰头，眼白布满血丝，瞳孔却映出整片星空。星纹从胸口炸开，瞬间覆盖全身，皮肤下浮现出银白色脉络，像重新绘制的命格。混沌涡流猛地一顿，黑雾翻滚的速度慢了下来，那道对准他的光丝剧烈震颤，然后——断了。
他抬起手，掌心浮现出一粒绿豆大小的光种，通体翠绿，内部有细小的光点缓缓旋转。那是所有精灵残留的意志核心，是它们用命换来的火种。
就在这时，黑雾裂开。
呼衍枭从涡流中走出，左半身已不成人形，像是由黑雾和残影拼凑而成。他的右眼还是人眼，左眼却是一团旋转的暗流。最显眼的是胸口——一块青铜色的残片嵌在皮肉里，边缘长着黑色藤蔓，正一抽一抽地搏动。
那残片的形状，和李文掌心的光种轮廓完全吻合。
李文抹了把脸，血从指缝间流下。他盯着那残片，忽然笑了。
“你不是想杀我。”他的声音沙哑，却很稳，“你是想让我激活它。”
呼衍枭没说话，但胸口的残片震了一下，像是在回应。
李文把光种托得更高了些，绿光映在他脸上，照出一道还未干涸的血痕。
“它们跳进去的时候，没想过活。”他慢慢站直，“它们只想让这扇门，永远关着。”